他还当那“徐爷”是谁,原来是他,徐熙,徐青阳,他大哥刘缵的左膀右臂。
先前渡江南下路上,他本来还愁无处下手,这下好了,瞌睡来了送枕头,没去找他们麻烦,他大哥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第65章
上一世时,徐熙在刘缵手下做到手握实权的吏部尚书,刘钦在朝中也有个闲散差使,两人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对他的容貌,刘钦再熟悉不过了,此时一见,徐熙虽然比他印象当中年轻几岁,他也一眼就认出他来。
只是他认得出徐熙,却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被翟广半道截杀,几个月间东奔西走,如今又沦落此地,其实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更远一些,他身边被安插了朱孝这个钉子,险些为此误事,也不是刘缵本意,而是徐熙自己的主意。
而于徐熙而言,虽然他两次下手想要替刘缵除掉刘钦,为日后消除一大患,其实却从未见过刘钦本人的面。
他进到刘缵的幕府,是朝廷已经定都建康之后的事了,从那时起刘钦一直身在江北,两人从未见过。因此徐熙虽然几次对刘钦痛下杀手,实际却连他的高矮胖瘦都并不清楚。
于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见到了这一世的第一面。
秦婆子见徐熙脸带欣赏,没有马上赶人,如何还不明白,捂着嘴笑着退了出去,还悄悄带上了门。
屋里就剩下徐熙和刘钦两个,徐熙请刘钦坐下,出乎意料地,倒没有什么轻薄之色,只是指了指纱帘后面的小厅正中摆着的一面琴问:“可会弹琴?”
“不会。”刘钦仰身靠在椅背上,答得干脆。
徐熙脾气倒好,闻言也不恼,更不张罗着换人,反而起身自己走到琴旁坐下,“我倒是略通此道,那便献丑了。”说着以手按弦,竟然就这么挥手自己弹了起来。
外头,趴在门板上侧耳听着里面动静的秦婆子彻底放心,吩咐人在门外机灵点地候着,乐颠颠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让这个不知道哪抓来的大户人家的公子接客,算是把人得罪透了,赎身钱是别想要了,只能老老实实把人送回家,少不得还得赔上笔银子打点,不过这次从徐熙那能赚一大笔,也算不亏。
屋里,刘钦本以为按徐熙的来意,这里又是这么个地方,他说要抚琴,十有八九是一曲《凤求凰》,再要么便是首《关雎》,总不会脱此藩篱。
谁知刚听他起了个调,便觉意外,又听一阵,才发觉竟是首《酒狂》,琴音高低错落,如有人醉酒踉跄,乱步而行,此地弹此曲,倒是不显猥琐,反而有几分意趣。
只是徐熙琴艺实在不佳,手法生涩不说,间或弹错一两个音,有时好不容易渐入佳境,紧跟着马上却又急转直下,琴意散乱,听得人心头郁结,说不出的难受。
刘钦忍耐一阵,终于忍不住道:“《酒狂》之妙,乃在醉而不乱,乱而不倒,大人酩酊委地,边走边摔,似是醉得太过了。”
“是么?”徐熙笑道:“你来弹与我听。”
刘钦这会儿也明白他是故意弹错的了,也不点破,让他勾起几分兴致,依言上前。徐熙将椅子让出来,长身站在一旁。刘钦坐下,信手抚来,存着压他一头之心,因此也是一曲《酒狂》。
徐熙半阖了眼,也不打断,静静听刘钦弹完整曲,抚掌赞道:“妙啊。听在耳中,未曾饮酒,便有醉意了。”说着微微弯腰,一手从刘钦肩上环过,作势也要按在弦上。
他刚才低头打量刘钦手指,十分修长好看,右手食指侧面却有茧子,不像一天两天能磨出来的。观刘钦模样,不可能是做农活的,而这个位置长茧,据他所知,只能是时常拉弓所致,于是便伸手过去,想借机试一试他的拇指。如果拇指也是如此,这猜测便再无可疑了。
可手刚放在琴上,还没来得及碰到刘钦的手,刘钦便横眼瞧过来,一双眸子冷冰冰的,仔细看时,似乎还有点似笑非笑。
徐熙是精明人,知道这幅神情的厉害,呵呵一笑,直身收回了手,一面回身往厅中走,一面状似无意地问:“听说美人是今日刚来这倚翠楼的?怎么会来这里,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急需用钱?”
刘钦听见他那称呼一愣,但屋里没有第三个人,这话只能是对他说的,默了一阵才道:“与大人却没有关碍。”
徐熙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见他如此,更觉着是放不下贵公子的架子。
这两年像这样的人他见了太多,朝廷南渡,都城从长安迁到建康,便好像一次重新洗牌,一时间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从前的许多累世贵戚拖家带口地逃到南面,从此便一文不名,运气好的,族中有人做官,还能撑持一二,运气不好的,家道就此中落,偌大一个家,别看之前如何煊赫,说散也就散了。
他见刘钦一脸倔强,笑道:“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意在告诉刘钦,只要自己高兴,动动手指就可解他的危难。
刘钦也笑了笑,“来的路上老鸨便一再叮嘱,说徐氏乃是江南首富,让我仔细‘服侍’。”
“服侍可不敢当。”徐熙笑着摆摆手,他其实容貌甚美,一笑起来,更是人如其名,有几分光彩照人。“方才听了那一首好曲子,不能白听,我请你杯酒,来。”
他话音落下,刘钦还未动作,门忽然被人推开。徐熙不悦地看过去,正待发作,瞧见来人,却收拾了神色笑道:“岑公子鼻子真灵,我这边刚找见个美人,你便找上门来了。”
刘钦向门口瞧去,看见来人,只觉有几分眼熟,听徐熙道出他的姓氏,便即恍然。
来人乃是当朝宰相的独子,名叫岑鸾。从前在长安时,他年纪太小,还不大出名,上一世时刘钦从夏国被放回,到建康时,岑鸾已经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了。
岑士瑜在刘崇那会儿就是位高权重的宰相,后来刘缵当国,他便成了两朝老臣。岑鸾是他的老来子,又是独苗一根,受尽了娇惯,在皇宫里面跑马的事也干过一次,刘缵看着岑士瑜的面子,居然也未曾处罚。
从前在长安,两人应该有过数面之缘,但那时彼此年纪都小,几年过去,面容都有所变化,加上此时刘钦脸上傅粉,不大容易看出本来面貌。岑鸾在他脸上看了好一阵,却也没认出他,反而转头对着徐熙道:“行啊,这次的货是比之前的好。”
徐熙听他一开口便败兴,大失风雅,心里颇为不快,但岑士瑜他得罪不得,对岑鸾自然也只能哄着,当下便笑着道:“如此美人,自是不可多得。”
岑鸾自顾在椅子里坐了,“就是个子太高,身板也有点壮。你说人家找兔儿爷,都是找琴一那样的,再不济也是春生,你徐青阳倒专和别人不走一条路。”
徐熙听他说得实在粗鄙,面上愈发挂不住,招呼他喝起酒来。
岑鸾按住徐熙的手,把刘钦招过去,让他给倒酒,问:“会行酒令么?”
刘钦怕离得太近,他认出自己来,倒过酒后,就站在了徐熙一边,和刚才一样答得干脆,“不会。”
岑鸾可没有徐熙那般好脾气,见他语气生硬,当即把脸一沉,“不会?不会那叫你来是干什么来了?”
徐熙把刘钦往后挡了挡,打起圆场,“这是今日初入此场的,自然与别人不同。”
“哦……”岑鸾明白了,把他的话翻译一遍,“是个雏儿。”
徐熙脸色一僵,看看刘钦,尽力挂住最后一丝风雅,“俗话讲:‘秀色可餐’。他便是什么都不会,往桌边一站,也是一道景状,是么?”
岑鸾“嘿嘿”乐了两声,“我吃东西可没你那么寡淡。”问刘钦:“跳舞总会吧?你要不会,我再找俩人进来。”
刘钦看了看他腰间挂着的剑,“只学过剑舞。”
岑鸾一愣,“看你这身量,别的谅你也跳不出来,就是真跳,我怕也不爱看。那就剑舞吧。”说着解下腰间剑递给了他。
刘钦接过,“噌”一声拔出鞘,清光湛湛,在脸上一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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