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钦一愣,“母后之前说,是因为儿子降生时屋顶上有众鸟盘旋不去,等儿子啼哭第一声时才渐渐散开,因此父皇便赐了这个乳名。”
李氏摇摇头,笑了一下,这一笑有些勉强,“那是娘唬你的。是因为你从小话多,一开口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父皇烦你不过,这就干脆给你取了雀儿奴的名字。”
刘钦这才知道自己的小名竟有这样一番来历,却也不知母亲这时提到是做什么。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李氏又道:“娘说这个不为别的,便是告诉你……”她贴近了刘钦,将手紧紧按在他的手上,“什么受命于天,天命加身,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只是说给别人听的!你一定要去,自己要看顾好自己,别让娘担心,知道么?”
周章一步步走来,脚底下有些不稳,微带踉跄,竟让徐熙想起另外一人。
他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周章是他的部堂,上官亲自向他敬酒,他没有不起身的道理,当下忙也站起。
周章平日里滴酒不沾,今日莫名来了这场宴席,虽然没人敢灌他的酒,但他只自己饮了几杯,便有了醉意,这会儿提着酒盏,但见杯中酒摇来晃去,但斟得不满,一时却也并不洒出。
虽然同朝多年,但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见他饮酒,更第一次见他大醉,互相瞧瞧,无人出声,只是拿眼望着他。
周章看着徐熙,一双眼睛不知是为酒气所激还是如何,隐隐约约有几分湿意,和平日里大不相同。徐熙却面色微酡,好像对他这反常视而不见,微噙着笑,因着酒气而愈发显得生姿、光彩照人。
“青阳——”过了很久,周章终于开口,“江北局势瞬息万变,你此去随侍君侧,责任至重,还望你……多多小心,多多留意,多多……护持、照看——”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自己被自己一惊,怔怔看着徐熙,徐熙也看着他。周章没说下去,忽地把杯子凑在唇边,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吞了下去。
徐熙仍看着他,像是在思索,又像暗暗观察,杯子在手中慢慢转过半圈,在周章放下杯子重新看向他之前,也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宫里来人,说是召徐熙入宫问对。舞姬见徐熙马上便走,怕他对自己印象不深,他一走之后,两人之晤便只此一次,忙又斟一杯酒,殷殷送到他手边上。
“大人且不忙去。岂不闻:天子呼来不上船。先饮了这一杯,再登天子堂也不——”
她没有说完。便见刚才还含笑望她,眉目含情的徐熙,嘴边已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向她一扫,料峭春寒从几扇窗里一齐迎面扑来,将她冻僵在原地。
徐熙没说什么别的,对众人拱一拱手,告辞之后,便理好袍袖,匆匆去了。
第243章
“可看清了?当真是雍国小皇帝亲自来了?”
狄庆拿着信纸,犹自不信,扯着呼延震派去的信使领子,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来,高声问他。
因着激动,声音太响,那信使但觉两耳轰地一震,加之从没有同大帅这般近过,眼睛恨不能顶上他的眼睛,一时煞白了脸,好半天没答出话来。
狄庆本就关切,见他吭哧吭哧不肯说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来,愈发焦急,将他往地上一搡,“你不快说!哑巴了?”
信使这才磕磕巴巴地道:“我们将军亲眼所见,他说是……应当是真的!”
狄庆把纸往手心里一团,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等人走后,他对左右道:“呼延震亲眼见过刘钦的面,不会认错,他说见到,就是雍国皇帝当真亲自过江了,不是旁的什么人冒名顶替。”
左右果然马上便问:“大帅,那怎么办?”
狄庆刚才初闻消息时,反应那般剧烈,就是因为听说的那一刻,在他心里马上便也升起了这个问题。
一国皇帝御驾亲征,这在雍夏两国交手以来,在两国历史上都还是从未有过的。不说这几年,就是百十年前,他大夏国刚刚立国那阵,雍国那时候也进兵来犯,两国之间打过多少硬仗,但也从没有皇帝御驾亲征的先例。
几十年过去,当年那些列祖列宗早就化成灰了,如今这事落在他手里,他倒一时麻爪,闹不准该如何应对了。
他只知道,刘钦亲征,非同一般,一定不可能还按照现在的方略进兵。
要变,但如何变?他这一军主帅,又当如何措置?是该趁此机会,想办法擒贼擒王,一举俘获敌国皇帝,成就一番在本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世之功,还是按他原本的计划,先灭了陆宁远这一支,然后再想办法把刘钦留在江北?
又或者是,趁着雍国都城空虚的机会,想办法取了他们的老巢?可是如何绕过前线雍军,直抵大江?建康岂是这么容易攻下的?十有八九,刘钦走时留了后手,至今消息不明,却也没人有个准信。
还有,刘钦过江,山东形势又会如何变化?自从大军撤出,那里的雍人便颇不安分,除去雍国官军所到之处,和他在当地布置的城守多有交战之外,那些雍人百姓也纷纷无法无天地造起反来。他本就没有多余的兵马回到山东去弹压,这些人听说刘钦过江,岂不是愈发变本加厉?山东形势怕是愈发不可收拾!
这次出征,他已取代宿将元涅,成为了夏国统掌全军的元帅。同雍人交战,成也是他,败也是他,没第二个人担这个关系。
皇帝弟弟把如此大权交到他手上,往好里说,是怀着几分对他的愧疚,往坏里说,也有幕僚私下同他讲,皇帝此举是要看他的笑话、堵天下人之口。
前面的狄庆不敢信,后面的他又不愿信,但无论如何,他以而立之龄而掌一国之军,总是天子对他信重非常,但也是因为这个,他如今的一举一动,便是国家的一举一动。
他本来已定好方略,自信万分,先困死陆宁远,再收拾秦良弼,放着秦远志那草包不管,等两淮事了,再回过头去理明白山东之事。两年之内,便要长江以北都入他大夏版图。
可现在刘钦过江,事先一点风声没有,连集结军队都没怎么听说,说亲征就忽然过江来了,好像天上掉下来一个棒槌,把他这些原定的部署一下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现在,他这数路兵马,到底该如何布置?他这一国主帅,怎么做才不是误国?怎么做,才能证明他狄庆不是靠着皇室血统,不是靠着是皇帝的哥哥,才力压元涅做了全军统帅,而是他真是天纵奇才,本领过人,居此高位是实至名归?
那边,不管狄庆心中如何震动,却毕竟没见到刘钦的面,呼延震却是已经同他交过手了——非但如此,甚至就在前两日,他更是在从军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手”,直到今天仍恨得恨不能咬碎钢牙往肚子里吞。
刘钦过江,非但狄庆觉着突然,就是同他仅一江之隔的呼延震,事先竟也完全没有听说,更没发现什么预兆。
两国交战已久,他大夏朝廷自然往雍国派了些人去,同他们一些大臣也多多少少有些来往。这些特殊的人,呼延震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但狄庆既是大帅,又是皇帝的亲哥哥,那些人送来的情报,哪一样不过狄庆的手?
自从围困了陆宁远以来,雍国朝廷上便有些乱了阵脚,此事狄庆都对呼延震透露过,也是正因如此,呼延震才有胆量以一支孤军,就这么逼近建康。
但刘钦亲征这般大的事,从狄庆处竟丝毫不露口风,观他所率大军,似乎一连多日都没有什么特殊动向,绝不像是先已听说过什么,呼延震便知道,此事就连狄庆都被蒙在鼓里。
可这样一来,事情便愈发不寻常了。雍国朝廷,如何竟有这般本事,如此大事、如此规模的调动,竟然完全蒙了他们去?
呼延震来不及震动,当刘钦借着夜里江面上的大雾秘密过江,第二天一早大军已在江浦城外驻扎,更分兵占据西江口等地时,呼延震第一时间只觉着自己让梦给魇了,无论如何都难相信,看看左右,又看了看远山大江,向着那片旗帜重看过去,这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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