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让陆宁远骇住,一时无人敢于上前,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缵给出悬赏,总归有人心动,四个禁军互相瞧瞧,忽然大喊一声,同时向陆宁远扑去,两人在左,一人在右,还有一个绕道到他后面。
陆宁远猛然向左一倾身,拿臂甲挡住这两人的挥刀,肩膀猛地一撞,这两人便站立不住,一时退开,还有一个退得狠了,让地上尸体一绊,一跤跌在地上。陆宁远右手一抓,正抓住右边来人的手腕,向左一扯,手肘跟着往下猛压,但听“咔”的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惨嚎,那人手臂已经弯折过来。陆宁远扯着他手臂不放,侧身一往左转,猛然将他甩出,按着他手把刀插在身后来人未曾着甲的大腿上面,把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随后,他越过两人,往前跨一大步,人已到了那一站一坐两个禁军面前。于这二人看来,陆宁远顶开他们之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又逼了上来。震怖失措间,站着的那个先反应过来,神情一耸,正要举刀,手臂却忽地一痛,再一低头,手筋已被砍断。
他手上脱力,刀也跟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惊破了胆,无心恋战,按着胳膊蹲在地上惨叫起来。陆宁远却没杀他,一脚将他踢开了,背过剑柄在呆坐着那里的禁军后脑一磕,最后一人眼睛一翻,也应声倒地。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已连废四人,却不知为何,一个人也没杀,之前在门口拦他的禁军被拦腰劈开,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也留了口气未死。刘缵本来还想,自己府里也有卫士,如何会这么轻易就被攻破,让陆宁远在此时就出现在皇宫当中,但现在他不怀疑了。
向着殿外一望,陆宁远带来的人同样甲胄森严,和朱孝的人一样。他心里一凉,忽然明白过来,此时正该设法突围出去的人是他自己。可再定眼一看,源源不断的卫兵正从几面窗户间涌入,他能调动的人除去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之外,就只有正围攻刘钦,和把守在门口的那些,而门口已被朱孝带人封死,他竟是被困在了这大殿里面!
他见势不好,心中飞速转念:是鱼死网破,拼着自己受伤,让这些人去杀刘钦,还是把他们全召回来,设法助自己脱身?
决断马上便下了。他年过而立,却从未出过皇宫,纵然以天下之大,他也全然想象不出离了这里之后他还有何出路,眼下只有奋力杀死刘钦、夺得帝位这一条路走!
他原本只是督战,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不亲自冲阵了,调集所有人望刘钦杀去。他身上所携箭矢已经射光,短兵相接时也没有再从地上捡拾的时间,刘钦察觉到已经许久不曾有箭射来,拖着一条腿从廊柱后现身,见到刘缵鱼死网破之相,同样精神一振,猛一挺胸,两眼当中光芒大绽,倒提着刀,一时满面厉色。
却忽然,他头顶一沉,眼前黑了一半。陆宁远终于破开一丛丛禁军的阻碍,到了他身边来,交战时不及卸甲穿甲,第一件事是摘下头顶兜鍪戴在他的头上。
他的头盔比刘钦惯用的大,他又戴得十分用力,一下将刘钦额头并着眼睛都遮去一半。陆宁远不说话,肩膀往前缩着,甲胄在身上互相摩擦出隐隐的声响,像是马上就要往他身上抱来,却到底没伸手。他拦在刘钦面前,像一堵高墙,一下将他面前的敌人全都挡在视线之外,也将他战意盎然的眼神挡在他那一身盔甲后面。
让一座铁山矗在面前,刘钦续不上刚才的威风了,扶正头盔,露出眼睛,顺势取下陆宁远背上长弓,又从他腰间抽出三杆箭,从他身后走出,默默无言地对着刘缵把箭上了弦。
第143章
有陆宁远铁山一般挡在前面,刘钦这次不怕再有敌人突到自己眼前来了。他越过人群,两眼只看向刘缵,把箭搭在弦上,猛地张圆了弓。
在两臂拉开的那一瞬,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小的时候他第一次习弓,还是刘缵教的他。
那时刘缵站在他背后,把比他大了一圈的手掌盖在他的手上,带着他一起把手里的那张小弓拉开。他看着靶上红心,眯起一只眼睛,把箭镞对了又对,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
他出了汗,刘缵的手却稳稳握在他的手上,手心那样干燥、那样温暖。忽然,刘缵轻喝道:“放!”松开他手。他也跟着把手一松,左手一震,弦猛地绷直,弦上箭向着靶子直飞而去。
那一箭他有没有射中来着?
刘钦轻轻松手,羽箭“嗖”地一下飞出,没有射中刘缵,射倒了刘缵左面的一个禁军。紧跟着他又射出第二、第三箭,第二箭射死刘缵前面一人,第三箭射中刘缵胸侧。
同他一样,刘缵身上也不着片甲,羽箭一碰见他,便一贯而入,没进去寸余。若非被肋骨拦了一拦,加上陆宁远因手伤之故,身上虽携弓箭,却是力气不大的轻弓,这一箭恐怕还要扎得更深。
刘钦手里三支箭都射完了,没再从陆宁远腰侧箭囊里抽新的出来,放下了弓,从地上捡起射箭前被他放在地上的刀,举在身前。依他看来,刘缵所受的伤远称不上致命,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也没觉着胜局已定,可谁知刘缵中箭之后,当即脸色雪白,站立不住,扶住旁边一个禁军才勉强没有摔倒,一手按在箭杆没入处,似是想把箭抽出,却抽不出来,疼得说不出话,弯着腰便往下缩。
刘钦向四边看看,疑心这是他故布疑阵,想引自己上钩,本来正要上前,却踌躇了,颇怀猜忌地重新把弓拾了起来。
陆宁远把他拦了一拦,低声道:“我来吧。”
刘钦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刘缵今天必须死,可他毕竟是皇长子,朝廷的衡阳王,如果一定要杀他,那么这罪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背,别的任何人都不行,尤其是陆宁远。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看陆宁远了,也不知该如何待他,可有一点他很清楚——一人有一人的用处,陆宁远是要做他的淮北长城的,将来要给他大雍托梁架栋、擎天捧日,为此他要堂堂正正、要干干净净,决不能、也不容许在这等事上惹一身脏。
他往前走了两步,和陆宁远并肩站着,对他道:“你把旁人拦住,就是帮我了。”说着又从他腰间抽箭。
陆宁远应了声,脚底下往前两步,不觉又站到他身前去。
在两人边说话边向前的功夫,刘缵手下的禁军始终不曾近他们身。并非是距离太远,在这大殿之中,敌我早如犬牙交错,一伸手处便有好几个敌人,实在是陆宁远进殿以后所显露出的那副模样太过骇人,惊得周遭禁军心胆俱落,哪有不长眼的敢去撩拨虎须?
刘缵负伤之后,手下人士气更低,加上刘缵说不出话,无法像刚才那般一声声督战,一时人人只喊打喊杀,做出一副将要上前之态,却并不当真上前,只是徒造声势而已。
恍惚间,刘钦似乎听见陆宁远叹了口气,但无暇去想,两眼始终盯着刘缵,看他有何动作。
刘缵像是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猛然抬脸,脸色仍是雪白,却也没有什么惧意,反而迸出几点火来。刘钦让他这样一瞧,同样心火陡起,二话不说又是一箭射去。刘缵往身旁禁军后面一避,那一箭打在禁军铠甲上面,被弹落地上。
忽然间,门口猛然一响,朱孝已带人闯了进来。先前陆宁远闯门时已经冲散了在门口把守的禁军阵型,逼得他们连连后退,让出一条通道来,朱孝乘胜追击,没过多久便破门而入。
陆宁远所率乃是太子牙兵,训练时日远长过他带来的在别院中豢养的私兵,只有他一军时,同刘缵两边僵持不下,如今两军会合一处,战局果然马上就翻然一变,至此局面已然大定。
刘缵也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他怕流血过多,到底没有拔箭,身旁禁军替他把箭杆贴肉削断,他一手捂着伤口,见门口已去不得,撇下禁军,往大殿深处跑去,在一根根廊柱之间踉跄穿行。
大殿深处乃是死路,他往那边跑,是慌不择路还是另有打算?
刘钦行事小心,已操胜券之时本不该以身犯险,但刘缵狼狈逃窜之态和上一世的他何等相像!那时候的他不正是这般,无论往哪里去逃,上天入地都只有一条绝路而已?这时见刘缵如此情态,他忽然回忆起那时自己的心境,也忽然灵犀一点,懂了那时候刘缵的所思所想,没有命令朱孝带领援军一拥而上,同样撇下众人,拖着伤腿一步步向着刘缵逃遁的那边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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