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杰及作乱的士卒手中没有武器,因此第一步便是进攻各旗武库。
他们人多势众,各武库守卫又大多只有两至三人,又轮流休息,自然全然无法抵挡,只得任由他们抢夺。有守卫见乱兵攻破武库,想要敲锣传警,吴杰怕他一敲,陆宁远那边就有了防备,登时恶向胆边生,一刀把他杀了,带人冲进武库。另外两个守卫见同伴性命被害,躲在角落一声也不敢出,吴杰便没杀他们,抢走兵器即刻走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旗见吴杰动了,也一齐响应,攻夺本旗武库,取来兵器,一齐望吴杰处汇合而来。
直到此时,中军帐里仍安安静静,不闻半点响动,陆宁远似是全无所觉,睡得正深。
吴杰起事之前,便已拟定两条计划,如果陆宁远已经有了防备,不好强攻,他便直接引兵突围,自己拉起一支队伍;反之如果有机会拿下中军帐,那便放手一搏,先取陆宁远性命,再看朝廷有何说法。如今他见有机可乘,登时鼓勇望陆宁远所在中军杀去。
他杀至近前,见中军还无反应,心已定下一半,暗道陆宁远议事时要求一堆,故作高深,却原来是这么一个草包,当下更添几分把握,原本躲在几个士兵之后,这会儿反而冲到最前,打算当先破帐。
谁知眼看着中军帐就在面前,打斜里忽然杀出一支人马,拦在前面。营里每几步远就点着一支火把,虽是深夜也足可辨人,吴杰瞧见来人,因之前心中对陆宁远轻蔑已极,便也不去想是他特意设下的埋伏,马上同他们交起手来。
他从军已有五六年,也打过几仗,不然做不到把总之位,当下连呼带喊,招呼士卒作战,一时声势颇大。
他所率士兵中也有不少以前曾从过军的,知道如何与人对敌,但不知为何,临阵时并不冲在前面,不知不觉躲在后军中,只是挥舞着兵器比划,反倒是从没当过兵的人在真刀真枪地与人交手。
吴杰忙于作战,一时倒并未注意到,只是觉着来人分明人数不多,但一时竟突围不得,眼见着中军帐就在前面,却杀不过去,在心里暗暗着急。
他仗着武艺尚可,一马当先,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拦在中军前的护卫兵士似是支撑不住,打开过口子放他进来。吴杰杀进阵中,不觉回头一望,但见阵型陡变,和刚刚自己杀入时已是大不相同,再看随自己突围进来的几个士兵,已经都被人分开,彼此相隔既远,无法接应,忽地心里一慌。
他若始终横下心来,其实未必闯不出去,但心里一怯,手里刀就跟着软了。被绊在阵中愈久,他就愈是慌神,愈冲不出去,到得后来,即便陆宁远始终没有露面,他却已不剩下几分战心,只是困兽犹斗而已。
在他身后,随他一同杀来的乱兵一时也有同感。交手时间长了,他们便发现来人远不如自己多,所使军械也和自己一样,但不知为何,三三两两结成阵势,一人出矛,两人举盾,根本近不得身。
好容易杀到他们近前,从盾牌缝隙之间,冷不丁又会伸出一支镋钯,中刃锋长,一旦扎在身上,登时没命。即便躲开,左右两刃上面又多有小棱,兵器一旦卡在上边,就被牢牢缠住,抽不回来,那边一使劲,自己这边就登时脱手。卸去武器之后,便只能任人宰割,就见两边盾牌一举,马上便扔出钩索,将人拴住,往盾牌后面扯去。
左右不知救护,往往只是看着,或是往来躲避,只顾自家。被拉走的士兵既无兵器,又被绳索缠缚住,毫无还手之力。这时要是一刀往脖子剁下,他们马上便成刀下之鬼,这些中军护卫却好像志不在取他们性命,绑住了便扔在一旁,不再理会。
吴杰见势不好,明白这时候想逃也逃不出去了,忙招呼人冲阵。可是这些素日里未经训练,又经陆宁远筛过一次的兵士,临事如何组织得起来,几次冲杀不成,便即军心涣散,不肯再向前了。
他们一退,护卫在中军帐外的卫士便反压上去,乱兵不敌,退得愈往后,军心愈乱,已是毫无阵型可言。忽然有一个人掉头就跑,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转瞬之间便一哄而散。一群人跑到营门处,却见营门紧闭,脱不得身,只得又折返回来,前面的后退,后面的又往前,顷刻间搅乱成一团。
吴杰被困在护卫阵中,同样突围不出,逐渐力竭,一个不察,让人缴械,绑缚着跪在地上。乱兵们见头目被抓,更加没了战心,正慌乱无措间,前面中军帐里却点起了灯。
随后,陆宁远一身常服走出来,夜色当中身形显得愈发高大峻拔。他向营中看了一圈,高声道:“缴械者不杀!”
乱军本就走投无路,纷纷扔下兵器,跪地乞命。
陆宁远看向吴杰,对押着他的兵士道:“让他站起来。”
此刻押着吴杰的不是别人,正是韩玉。但见他死死把手压在吴杰肩膀上,任他怎么挣扎也不松开,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他是东宫僚属子弟,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京城,只是因为京城变了,他就也跟着从长安来到了建康。这是他第一次进军营,也是第一次打仗,没想到就胜得这么痛快、这么轻易。对面人数虽多,却让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他,亲手绑缚住了乱兵头头,这会儿压着吴杰的肩膀,就像抱着自己的战利品,自然抓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听陆宁远这样说,他扯着吴杰肩膀,使劲把他往上一提,同时威风凛凛地呵斥道:“起来!”
吴杰踉跄了一下,腿上使劲,借着他力站了起来。待站直之后,他四面一望,这才看清原来阻击自己的只有区区几十个人,一时目瞪口呆。
因为这边出了乱子,声音太大,这时几乎全营都起身了,出帐立观。几个军官更是早早便被惊起,只是苦于刚才这边交战正烈,无法上前,此时不敢怠慢,纷纷过来。
陆宁远见到他们,第一句却是道:“精简士卒之后,只要善加训练,一人便可抵十数乌合之众,诸位现在当知我所言不虚了。”
此话一出,非但吴杰,就是在场这些军官也都呆了一呆。
陆宁远解释道:“这些是本次选出的五十名先登,交战时没有一个我从江北带回的兵将在场。这五十人只习练过三日,今日我教授战阵后,不需亲临指挥,他们便可应付这四百一十二个乱兵。只要勤于习练,假以时日,足可以一当百。”
众人这才恍然,既大略明白了刚才的乱子是怎么回事,更又对他佩服不已。
刚才交战时的情形他们都瞧见了,若事先不知,绝难相信交手双方数日前还在同一营中不分你我。有些原本对陆宁远刚一接手军队便沙汰士卒之举颇为不满的人,这会儿也都五体投地,彻底拜服。
至于吴杰,则在听到陆宁远精准道出己方人数时就煞白了脸。就是他自己,对于参与今晚行动的人具体有多少个都并不十分了解,也说不出具体数字,陆宁远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自然无从判断数字真假,但一股寒气已从脚心冒出来,摇摇晃晃,登时有些站立不住。
陆宁远向他看去一眼,没问他是否知罪,只是道:“把总吴杰纠集乱兵袭击本营,以叛乱罪论处,拉下去砍了。”
两个兵士便把吴杰拉了下去。吴杰大声疾呼,陆宁远却像没有听见,置之不理。其余跟随吴杰作乱的士兵吓傻了,纷纷磕头哀哭,求陆宁远放自己一条生路。
陆宁远道:“你们已被除籍,不是我营中士兵,不以军法处置。念在你们是受人蒙蔽,此次姑且不究,若再生事,定不轻饶!各自松绑,打开营门,放他们出去。”
乱兵们本来自忖必死,已近绝望,没想到陆宁远竟然非但不杀他们,就连先前发给他们回乡置业的银两都不收回,一时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
过了好半天,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了,生怕陆宁远反悔,还有的死活不肯再走,哭求陆宁远留下自己。但无论是哀告还是磕头,全都没用,陆宁远站得笔直,神情沉静,好像一面石像。他们见陆宁远不肯松口,只得含泪去了。
陆宁远料理了这事,便让人即刻整理地上散落的兵器,收拢、清点尸体,以免影响一会儿早操。就在这时,忽然收到前线急报,他也不避人,当众拆开,众将围在他身边看了,一齐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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