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觑觑陆宁远的神色,“怎么,现在心疼了?”
陆宁远又摇摇头。
李椹看了他半晌,“老陆,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把我当朋友么?”
陆宁远微露困惑,“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当么?”
“嗯。”
“你答得敷衍,我也先暂时当真了。”李椹笑着说完,忽然把脸一沉,“可你当我是朋友,有难处怎么闭口不言?”
陆宁远怔然看他,“我没有难处。”
“和陛下有关么?”
陆宁远顿住。
“我就说。你把什么放心上呀?不就那么两样,随便想想就知道了。你和陛下怎么了?不会……”李椹神情怪异起来,“不会还和曾小云有关吧?”
“和她没有关系,和陛下也没有。”陆宁远把披风一道道折起来,攥在手里,“是我自己……我自己这些天有些奇怪。”
李椹心说,你倒自己也知道奇怪。“具体怎么个奇怪法?”
陆宁远沉默下去,把披风紧紧抓着,半晌道:“我有些怕……心里面像有手在拨弄,白天夜里都是。”
李椹愕然,“怕什么?”
“不知道。”陆宁远低了低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总得有个大概的吧,是人?是鬼?还是怕打不赢?”
陆宁远只是摇头不语。
李椹更加不能理解,恨他这幅茫然吞吐之态,犯起急来,恨不能抓起他肩膀摇晃。人都站了起来,手也伸了出去,忽然信使进来,原来是建康又来信了。
李椹知道陆宁远与刘钦每日都要彼此寄一封信,也不奇怪,自觉后退两步,坐回椅子里面,表示自己绝不偷看。
因两人的关系,陆宁远也不避他,当即拆看。
李椹在旁边瞧着,就看陆宁远神情先是紧张,随后松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好像还有几分难得一见的快活,认真读完,出了阵神,神情就渐渐凝重,恢复了这些天的悒郁之态,甚至比拆信之前尤甚。
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陆宁远回神,李椹出声道:“出什么事了?”
陆宁远被他的声音一惊,手在信纸上攥了攥,忙松开了,小心理平,“没有,陛下一切都好。”话虽如此,眉头仍隐隐皱着,叫人一个字也不相信。
可他没有出示之意,李椹再是好奇,也只能自己暗中猜测。
“那你回信吧,我先走了。”李椹站起来。按陆宁远的习惯,除非打仗的时候,军情紧急到一定程度,不然这种信都要当时就回,一点拖延不得,也不多留,起身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忽然听陆宁远在背后叫他:“怀音!”他心中一喜,忙不迭转身。
陆宁远坐在椅子中,抬头向看看来,两眼当中隐隐有几分求助之意。
李椹站定,就等他开口了,可等了半晌,陆宁远终于是道:“没事。”眼睛里那点意思渐渐熄了。
李椹叹出一口气,这口气声音不小,不再理他,重重踏着步子走了。留陆宁远一人在屋里,也不出声,在信纸上又看一阵,随后抬起手,沿着纸上墨迹轻轻摸了一摸。
第319章
这是周良翰到开封的一个月后。春种已经开始,可今年不知怎么,老天爷同人开玩笑,辛辛苦苦播种完,到了刚冒芽的时候,不下春雨,反而降了霜,打得新苗一倒倒了一片。
周维岳没顾得上薛容与的叮嘱,还是忍不住跑到地里亲自看过,瞧过之后,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春种的收成没了,今年怕不好过。
周维岳马上想起,离京之前一次面圣,刘钦曾问过他几个问题,其中一个就是九月时候忽然降霜,东南好几个省的收成都受影响,翟广再度起事,就有这个原因,他是如何平抑江阴的粮价不使飞涨的?又问如果在江北再遇到类似情况,他如何处置。
那时周维岳听天子竟有此问,为他如此关心民瘼而欣喜非常,将一切举措如实道来,可说是“言讫屡颔天子颐”。后来刘钦又问起别的,他也就将此事搁下,现在忽然想起刘钦当时的关切,竟好像他对这一场降霜早有预料似的。
他不敢多做揣度,连忙做起准备,又向朝廷上了一封奏表,等待回复。
朝廷的回复没到,各县先吵嚷了起来,先是泌阳有百姓打进县衙,接着是旁边的唐县有样学样。此事发生还不到两天,新野更是差点闹出了人命官司,弹压过程中,朝廷新委任的知县竟然让人打伤,幸好县里衙役及时救他出来,不然怕是已经死了!
消息传到开封府,周维岳还没反应,翟广先跳了起来,心中道:定是这几个知县做了什么事,不然谁肯反他?
单看朝廷政令,倒没什么毛病,出这档事,定有缘故!
事情出了,朝廷能如何处置?定是又要率军镇压了。
一霎之间,念头已转过几圈,但他心思深沉,这些话只在心里想想,无一出口。
周维岳只道:“详细报来!”
路途太远,传过来的消息半真半假,并不分明。好像是百姓吵嚷着说朝廷要收回他们田地,说南边早已经开始了,等春种过去,农闲时候,就要轮到他们了。现在官员上各家清点户口,核查人数,就是为了追捕逃人,好从他们肚子里面刳油。
周维岳是性情严肃的人,听过之后只“嗯”了一声,翟广沉声道:“定是有人故意这样传的。”
周维岳不由向他看去一眼。
泌阳、唐县、新野都在南阳以南,三地相距不远,接连起事,不用说便知道定有人从中串联。百姓之中有如此传言,显然也是有人授意,其用意也无非是阻挠新政。
可是他能想到此处,是因为类似的事情,早在江阴时他就都经历过了,翟广竟然能在一瞬之间就想通此节,实在不能不让他意外。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那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翟广思索片刻,“自然是带兵过去……好好查个清楚。”
其实按他一向所为,有百姓纠集起来攻打县衙的地方,足见虐民之深,让他碰上,肯定把一众县官全都砍了。
但这件事不同,听起来的确另有隐情,倒不能再用老办法。
“具体怎么查?”
翟广张了张口。
是啊,怎么查呢?要真有人煽动,一定躲在背后,问那些老实本分的乡野百姓,他们能说出甚么?顶多推出来几个中间人,真正的始作俑者,恐怕未必牵连得出。
那怎么做,难道就直接派兵弹压不成?
“你说该怎么办?”他反问周维岳。
周维岳取来纸笔,“已经闹起来的各县,需要派兵进驻,防止再有人煽动闹事,也防止事态再变严重。”
“附近各县,也都要早做预备,派兵到附近,一有情况,也好及时反应。”
“弹压之后,向百姓宣谕朝廷政令,除去张贴布告之外,各个县衙的公人都要当面讲解。我在江阴时编的几首歌谣,多抄几份给他们分发下去。”
他一面说,一面写,说完一句就写完一份政令发出。翟广听来,却只觉着手段平平无奇,似乎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最后一点,要这三个县的县令和主要佐贰官都过来见我。”
开封靠北,这三个县却在几乎最南边,同开封的距离算是本省之内最远的几个,几个县的县令,包括已经受伤的新野知县罗修贤,也快马加鞭,陆续赶来。
这三个人,泌阳、新野的知县都是由建康新近任命的,前不久刚同周维岳一道过江北上,唯独唐县县令,一个叫卢元德的,是夏人破关南下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为官的,难得活到现在,朝廷也就没有动他。
翟广冷眼瞧着,心想要论私下里煽动百姓、阻挠新政,只有这人有点嫌疑。
可谁知周维岳把人叫来,分开一一问话之后,竟然最先把那个卢元德给放走了。
周维岳问话时没有避着他,翟广听见他谈话间对卢元德透露,说要趁着百姓骚动的功夫,抓紧时间完成初步的丈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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