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一声喘息着,胸脯一下下扬起,像是刚刚催快马行过百十里路,思绪追不上他的身体。好半天的时间,他才真正回过神来,回味起刚才那一场他从未经历过的骤雨疾风。
他轻轻一动,便从与地面的相贴处漫起一阵疲惫,这疲惫不是倦意,而是满足,仿佛骨头被揉得酥了,一块一块散落在地。再一动,接下来涌上来的便是疼痛。
浑身上上下下都在作痛,痛在皮肤、痛在筋肉,好像他是一块铁,刚在铁匠手里经受过千锤万打,重新被打作人形。怎么会这么疼呢?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奇怪,正待要翻身坐起,陆宁远的手臂却伸了过来。先是手,然后是身体,最后是他因头发散开而显得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陆宁远拿身体阻拦住他,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悬在他头顶上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刘钦等待着他,在等待的间隙中忽然想,方才的场景在他头脑当中竟然这样模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尚能回忆起来。
在刚才他纵情恣意之时,陆宁远可是也有同样的欢愉?他那时的神采、动作是什么样的,可曾按捺不住发出一两声低唤抑或呼喊?那两只一直、一直看着他的眸子,从始至终在极力对他诉说着什么?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忆起来,陆宁远就压低了头凑得近了,额头轻轻抵在他下颌,嘴唇贴在他锁骨上面,问:“我也想亲一亲你,好么?”
刘钦听得一怔,随后一笑,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便反问:“有什么不好么?”
陆宁远声音当中有了赧意,却只有一点,“我想要亲很久……”
刘钦更觉好笑了,既漫不经心,又好像许诺般道:“时间还长。”
刚刚说完这句,陆宁远半挂在他胸口前的身体便好像忽然软了,随后刘钦就觉锁骨那里湿漉漉地一热,陆宁远温暖的嘴唇紧紧贴在上面。
他好像有点紧张,又或者是因为激动,那两片嘴唇离开时竟轻轻发着抖。他没有发出声音,低着头,也瞧不见是一副怎么样的神情,只是将下一个吻落在刘钦肩膀上面。
刘钦因为身上仍萦着刚才满足的余韵,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尽量放松了身体,由他把不带情欲,好像也不带挑逗的吻一下下落在身上。
黑色的暮鸦一道道飞入林中,树影间透过的光愈发暗了下去,远处隐隐约约有了几道人声,稍稍凑近一点,声音便戛然而止,然后再听不见。秋虫的声响于树冠间渐次扬起,越来越响,看不见的小小歌喉从头顶将两人围成个圈。
很久之后刘钦好像才明白了陆宁远在做着什么,随后,陆宁远好像从他心中读出他刚刚升起的念头,又应和着他一般突然道:“我还从来没这样亲过你……”
刘钦想了想,“怎么没有?”
陆宁远摇头,因着这个动作,鼻子在他手掌心中左右蹭蹭。
“不是,是像这样……”他就势在刘钦掌心里面一吻,又拿嘴唇碰到他的指尖,耐心地将每一根都吻过一遍。
他吻得这样郑重,这样珍爱,就和刘钦第一次捧起御玺时一般无二,仿佛他是一个瞎子,看不见刘钦,只有用嘴唇试探着描摹他身体的形状,沿着筋络和骨骼的方向,唯恐错过一点,只有这样他才真正拥有他的爱人。
很多年前,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于许多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绮梦中,他也曾见到过褪下衣服后刘钦的身体;在绮梦之外,也曾想象过它的样子,想过他的胸口、他的肚子、他的手。但它们从不被他拥有过,甚至也几乎不曾为他所见,只除了一次——
那时候刘钦已经做了太子,也已经全心全意投身于他自己那炽烈的爱慕当中,同陆宁远很久才见上一面。那一年的秋狩,刘钦有意炫耀射术,以博爱人欢心,手指一抬,无论指的是什么,飞禽走兽无不应声而落。
他意气风发,得意非凡,浑身洋溢着快乐,不提防在追逐一只狐狸时驱马涉水,马蹄打滑,将他一跤摔在河里。一时左右皆惊,正要前去救护,刘钦却在水中一坐而起,抬手一抹脸上水花,呵呵大笑,三两下解开上衣往水里一扬,赤着脊背又翻身上马。
那时候,陆宁远瘸着腿向水边跑去一半,见到此景,一时顿足呆住了。在那一刻,从天外飞来一支利箭,将他直贯而过,牢牢钉在地上。他陡然间一阵晕眩,一阵痛苦,一阵心神摇动,不知为何,竟一跤摔在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他。
此后,大约是有了模板,在最胆大包天、也最美好的梦里,他曾在那副身体上面吻过一次,只有一次。他那样小心,那样虔诚,可是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仍是不可自制地在激情当中醒来。胸口和下面一齐满满涨着,他懊悔地闭上眼,伸手下去,忍不住在床上轻轻哼了一声。
此后无论他如何期盼,那一幕也都再也不曾再入过梦了。再后面百事缠身,他很少再做绮梦,再见之时,刘钦拒他千里,梦里的刘钦便也冷淡了,只偶尔远远看他一眼,从没有什么言语。
可是今天,他竟又一次看到梦里的场景,他当真亲吻着刘钦,甚至于……甚至于竟然拥有了他。手指,手腕,肘窝,胸侧,第一和最后一根肋骨……他小心翼翼地一一吻过,用眼睛和嘴唇细细描摹着,每一寸每一寸都为他所有……除非是他的另一个梦,不然他怎么能拥有这等幸运呢?
他忽然抬头,确认一般向刘钦看去。刘钦却笑道:“手劲儿不小,刚看见我身上都让你掐青了。”
随着陆宁远的吻,他现在知道自己浑身疼痛的原因了。再看陆宁远,身上也有好几处斑驳,仿佛两人刚才所经历的不是欢好,而是一场搏斗,而且还是恶斗。
说来奇怪,他其实从未如此粗蛮过,这次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怕给陆宁远留下一个让他误解的印象,便拐了个弯,恶人先告状地抱怨起来。
陆宁远如梦初醒,随后果然愧疚道:“对不起,我……”他支起身体,借着昏暗的暮光从更远处打量,不由吃了一惊,随后但觉羞愧无地,“我没控制住自己……疼么?我带了跌打药,在大营里面,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拿过来。”
刘钦心道:就这几块淤青,还用上药?便没言语,伸手拉住了他。见他被自己带得偏了,告状之后,跟着便温存安抚起来,“不忙。我刚才也没控制力道,你疼不疼?”说着伸手揽住他,想要把着他的肩膀,扶他躺在地上,坐起查看,谁知却没扳动。
陆宁远仍停在他身前,呆呆道:“我,我么?不疼,我不疼。”见他朝自己揽过来,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了他。
两人第一次做这事,又没着意控制,刘钦一听便不信,趁他只剩一只手撑地的功夫,腰上使劲将他放倒,就势坐起。
陆宁远仰躺在他身侧,脸上神情还有些恍惚,一时没再动作。刘钦在他肩头摸摸,想起刚才看到那里有一处已经青里透紫,不知当时情形如何,有心看向更下面,可惜又几句话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刘钦道:“河离着不远,我带你去清洗一下。能站起来么?”
陆宁远仍怔怔的,见刘钦起身,又听见他说“站起”二字,忙也跟着站起。
刘钦本来伸手正要扶他,见状不禁也愣了下,陆宁远却忽然贴过来,两手环过他,胸口贴在他背上,没头没尾地问:“你很喜欢红色么?”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刘钦正不明所以,就又听陆宁远在身后道:“是本来就喜欢,还是因为……因为别人?”
刘钦怔怔,仍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陆宁远顿了一阵子,终于解释:“你送我的战袍全都是红色的。”
刘钦一瞬会意,明白了他说所的“别人”是谁。然后,不等他说些什么,陆宁远把两条手臂收得很紧,在他耳后低声、却用力道:“我嫉妒他。”
第212章
池水清流,树荫弄影,曲江江畔层层叠叠的深绿浅绿翠绿当中,年轻的榜眼一袭红衣,如同当空伸来只手,一把扣在了刘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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