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宁远吻他,拿一只右手用力按着他的背,他的思绪就散了一床,拾不起来,只剩下最后一个:真是如此,又如何了?
“是朕自己心甘情愿,”刘钦忽地把笑一收,沉下声正色道:“大将军何错之有!”
陆宁远不怕,他当然也没什么怕的。刘钦不容陆宁远再说什么,压着他平躺回床上,一圈一圈解开缠在他腰腹、胸口上的红绳,手在他瘦了一圈的身体上面一一摸过,刻意避开了正中的那道长疤。
他没去看陆宁远的眼睛,只同他唇齿紧贴着,忽然察觉,陆宁远仅有的那只手不知何时从他背后离开了,正奋力解着他的衣服。
还剩下最后一根绳子,陆宁远高高举着左手,挂在床头,刘钦沿着他的胸口、大臂、肘窝一点点抚上去,一直摸到他的手腕,在陆宁远耳边问:“还有没有原因了?”
“嗯、嗯……”陆宁远喉咙轻震,像是应他,也像呻吟,“还有……还有……”
“我看到你,就想吻你。”
“你朝我走过来……我以为,你就是、想我吻你……”
第341章
“之前你说,等再见面就要和我说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两人的位置反了过来,陆宁远拿从衰弱当中恢复、刚刚有了一点力气的手臂撑在刘钦身侧,低头吻他的脖子,让刘钦不得不抬起了头,“现在和我说吧……”
“嗯。”刘钦短促地发出一声,感受着陆宁远的吻慢慢落到颈窝里面,忽然发痒,不由又有几分情动,可这次心至身不至,偏偏身体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刘钦想。曲了曲腿,两脚抵住陆宁远微微发凉的小腿,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陆宁远摇头,“哪里都可以。”又催促他:“你说。”
他现在胆子真大。刘钦把手扶在陆宁远腰间,“那就从最近的说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曾图么?”
陆宁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轻轻一顿,随后又吻上来,“因为他是叛将。”
刘钦知道他此刻想到的是谁,扶在他腰上的手加了几分力度,手指按在上面,几乎像是掐着他了,“不全是。是因为上辈子。”
“上辈子我落在夏营里面,前前后后受刑无数,可我骨头也硬,到底顶下来了,从没自陈过身份。”
陆宁远动作停下了。
“那时候夏营当中也有别的降人降将,可大多都是久在边陲的,很少入朝,没见过我,当然也认不出来。只有曾图,他是藩表重臣,一直都受朝廷信重,不仅见过我,以前还跪在我跟前,向我表过拳拳忠心。”
“他奉命来辨认我那时候,我还想着他受君恩、食君禄那么多年,哪怕不思报效,可他对朝廷、对我也总没有什么刻骨仇怨,只需要他说一句‘不认识’,那我也就混过去了。等他也辨认完,夏人是杀我、放我,总归这事都了结了。”
“可他看了我,只犹豫了一下,转天就把我身份道破了!”刘钦声音陡然冰冷起来,“我从那时就想亲手杀他,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也算如愿了。”
那时候,受了夏人那么多刑,他一声也不曾哼,可得知身份终于泄露的那瞬,他心中当真生出一阵绝望之感。那股气一泄,当即疼痛难忍,昏死过去。再醒来后,果然就被夏人拿去折冲樽俎,大做文章。
对曾图,他恨之入骨,对曾图的这几个子女,他也是恨屋及乌,既然落在他的手里,本来不可能给他们活路,曾小云是个意外。
他察觉到陆宁远轻动了动,在他说话之前,最后道:“最后没杀曾小云,是因为她在呼延震面前替我遮掩过身份,但也是因为你。之前对你发火,你……原谅我吧!”
这话对他而言说来有些困难,但当真说出口,反而松一口气,好像心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地,可往上瞧,一块更大的还悬在天上。
陆宁远不再亲他了,收了手臂,半伏在他身上,把他拥住,“嗯,可是我没怪你。你流放她,没伤她性命,我很感激你。”
他早说过类似的话,可刘钦至今也不相信,“你把自己当圣人么?”
陆宁远摇头,也不在意遭了挤兑,“我那时只是有些伤心,但当真没想过怪你。”
刘钦不说话了,过一阵道:“这是第一件事。”
陆宁远侧躺下来,以为自己还和从前一样身躯沉重,一只手肘撑着身体,挪走自己一半的重量,只拿另一半覆在刘钦身上。
“在亳州的时候,我其实……”刘钦把手从陆宁远腰间拿开,但下一刻马上就被他捉住了攥在手里。
刘钦不确定像这样手拉着手,是不是说下面这话的时候,但陆宁远把他的手包成拳头,用力握着,无声催促着他,于是刘钦又道:“我其实心中恨你。”
说完,他没有马上再说下去,陆宁远也不出声,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可陆宁远的手仍然热,握得和刚才一样紧。
又过一阵,刘钦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受伤,其实和你关系不大,我自己也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怪秦良弼,看到你的时候,反而……”
“你在睢州刚刚解围的时候,我想你肯定会马上过来,替我把亳州附近的夏人扫清,得知你去开封,我……心里很乱,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但也怨你。”
他从床上稍稍抬起身,同陆宁远拉开些距离,这样能看见他的眼睛,直视着他道:“后来我想明白,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心里希望你能来我身边,生病后也想马上见到你。我一向是……需要你的。”
陆宁远怔了好一阵子,忽然道:“是我……”
他撒开刘钦的手,两条胳膊一齐向他拥来,把刘钦刚刚拉开的距离又填上了,一只手落在后背,另一只按在他的脑后,好像是想按着他头往自己胸口里埋。
“是我做得不好。你需要我,所以怪我……你需要我。”陆宁远道。他的语气不止是歉疚,更有种笃定,却莫名有些发颤,“你想我在你身边。是我不好,以后……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以后我都在你身边。”
他把脸颊轻轻抵在刘钦头顶,“你也原谅我吧。可以吗?”
刘钦也想像他那样大度说:“我没怪你。”可是确实说不出来,更和他刚才所说自相矛盾。于是他“嗯”了一声,算作答应,呼吸不畅,把脑袋拿开几分。
是的,当时他是怪陆宁远,可圣君之道,分得出好坏,分得出当为和不当为,也分得出公心私心。这念头他都不肯在自己心里承认,自然更不欲陆宁远本人知道。
况且他身体转好,病重时的偏激之意便也退去,那点埋怨便也烟消云散,不值一提。
可是不说已是不行的了。陆宁远胸前的长疤时刻提醒着他,催促着他,看它一眼,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一扎。
上一世他受过各式各样的伤,也就了解各式各样的疼,陆宁远被救起后,五脏六腑和一身骨头是将怎样的疼痛施加于他,没人比刘钦更加清楚。
把陆宁远从那根救命的铁钎旁推下的,不是他的横眉冷对、恶语相向,而是他的沉默。
他拿沉默推拒陆宁远,也拿沉默把他推下,让陆宁远在死胡同里一日一日打圈,任涌上来的水一点一点把他口鼻淹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当着他把心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给他看。
“这是第二件事。第三件……”刘钦眼睛被陆宁远胸口遮住,看不见他,反而更好开口,“上次我说,我不爱你了,是骗你的。骗你是因为之前对你发火,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嗯,我知道。”
刘钦一愣。
陆宁远偏着头,拿下巴轻轻磨蹭他的头顶,“你那时候在怕我,你怕我因为之前的事……”蹭了一阵,又道:“我不知道怎么要你明白我……现在你相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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