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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472)

作者:一只小蜗牛 时间:2025-08-01 21:43:38 标签:强强 重生 HE 宫廷

  “是么?”刘钦反问,“你心里是这样想的么?”

  在陆宁远真正清明之前,在之前他几次睁眼,却仍是迷蒙,半梦半醒的时候,刘钦同他说过许多话。

  那个时候,只要陆宁远有力气,刘钦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所答和现在并不相同。

  那会儿陆宁远也问起了灵芝的事,也问他有没有收到、是不是做成药服下了,还问他吃了后身体是不是真有好转。

  刘钦不想陆宁远察觉到自己是正在和他说话,于是听他说完,压低声音问他:“一朵灵芝,比你的命还重么?”

  陆宁远答:“灵芝重。”

  “你呢?”

  “我……我不重要了。”

  “为什么?”

  “为什么……”陆宁远重复着他的话,重复完了又道:“我不重要了。”

  “对刘钦也是么?”

  听到这几个字,陆宁远神情忽地痛苦起来,好像他的这个名字是什么巫蛊之术。刘钦愕然地看着他躺在床上痛苦挣扎,像是要醒,却醒不过来,好半天没敢再问,只听着陆宁远不住喃喃,“我不重要……我不重要……”

  “他不需要……他不爱我了!”

  刘钦心中一惊,下意识抬手把他的嘴合上了。

  他回过神,没有和陆宁远复述他陷于梦寐间说过的话,拿手拨过他的头,又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看向自己,“昏迷的时候,你哭了。”

  “为什么?”他加了几分力,几根手指捏着陆宁远的下巴。这动作不算友善,可在全身的疼痛之间,这样的力度就好像轻轻的爱抚一般,就和刚才一样。

  陆宁远迷茫了,神思又恍惚起来,听着刘钦的声音响起,心脏又痛苦地跳动起来。像是在梦中那样,他怔着两眼,低了低头,好让自己同那几根手指更近,然后不由自主地张开口。

  “我觉着……”

  “好孤独。”

 

 

第335章 

  刘钦愕然呆在了那里。

  陆宁远的话,这寥寥数语,不是摇撼着他,而是拨动了他身体当中某一条细细的线,只有一根,却牵动了他的血肉,让他猛然感到一阵疼痛,随后什么轰然而过,只是一瞬之间,一泓酸苦的水忽然涌上喉头。

  在刚得知陆宁远坠崖的消息时,在赶来的一路上,在看到陆宁远的第一眼,都没有如此。可是听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孤独,就在他的面前,不知为何,他蓦地两眼一湿,眼泪就滚了下来。

  陆宁远也愕然呆住了。

  很快,他回过神来,奋力地从床榻间抬头,不住挣扎着身体,想要起来。

  可他身受重伤,浑身的骨头都断了,内脏摔破,身前还有林九思拿刀隔开的一道长长的裂口,只是拿特制的线缝上,又用包扎紧紧裹住,无论怎么样地挣扎,都不可能从床上起来。

  他用力抬起手,一次一次尝试,可是只能举起一点,什么也够不到,只有抓在刘钦袖子上,紧紧抓住,又从袖子找他的胳膊。

  血沫从喉咙间涌出,越涌越多,他被噎得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将它们吐出,下一口却又涌上。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奋力挣扎,紧盯着刘钦,向着他长长地梗起脖颈,想要把两肩从床榻间抬起,两只眼睛里现出焦急又祈求的神色。

  刘钦吓了一跳,忙按住他肩膀,要他躺回床上,可陆宁远仍顶着他的手想要起身。

  刘钦不解其意,匆忙间弯下腰,向他凑得更近,陆宁远愈发伸长脖子,想要靠近他。于是刘钦又弯了弯腰,向他低下了头。

  陆宁远终于碰到他的脸,偏头拿额头、脸颊把他的泪水蹭掉了。

  “为什么……”陆宁远把他的脸擦拭干净,吐出血沫,长长出一口气,“为什么哭?我又……”

  “不是。”刘钦在他说完之前连忙打断了他。

  他重新直起身,同陆宁远分开,看他吐了满襟的血,不由心惊,“我没有伤心。我只是……你躺好,我去叫林九思来。”

  陆宁远仍是摇头,这次刘钦没理会他,拨开他攥在自己腕上的手,在上面按了一按,起身出去,换林九思进来,他自己则留在外面。

  陆宁远没力气拉住他。

  他已经脱险,之前在床边守着的那些人就都被刘钦赶走,自己在的时候不许别人也来探视。

  这会儿他心乱如麻,没法再转回去,想陆宁远应当也想见见其他人,而其他人也急着见他,就对门口的韩玉吩咐两句,自己走了。

  宁武关的县衙里为他打扫出了一间院落,刘钦径自回去,在屋里坐了一阵,憋闷难忍,好像天花板要向着头顶跌落,只得又披衣出去。

  朔方的风不比江南,一阵一阵好像刀子割来,他在院中站了半晌,让它千刀万剐之后,才渐渐回过些神,千万缕思绪全都被烈风卷走,只剩下一个留在心里。

  陆宁远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亲人。父母姊妹兄弟,这些常人都有的,他都没有,孤零零一个漂泊世间。他只有自己,自己是他最爱的人。可如果连他最亲、最爱的人都并不懂他,不真正爱他、怜惜他,是啊……那他岂不真是太孤独了!

  从前,在他为曾小云的事同陆宁远大发雷霆,又因为这大发雷霆而同他提出分开时,陆宁远两只手臂脱臼,却还用嘴叼住他的手,那时他心里想着什么,为什么竟会如此,自己心里可明白么?

  在南下平叛的时候,在陆宁远一封一封给他写下没有回音的信时,他又想着什么?等得胜回到京城,再见到他,陆宁远打量他的面孔,目光幽深地对他轻轻说出“你还在生病”这几个字时,他又想着什么?

  当陆宁远很轻很轻,像风一样将嘴唇从他脸上轻轻掠过、又或者用力抱紧了他,在他舌头上发狠地啃咬时,在他一遍、一遍,在各种时候没完没了地对他说着“对不起”时,在他临行之前,拿眼睛在他面孔上深深凝视、又或者偷偷打量时,陆宁远都想着什么,自己可有片刻明白?

  看着陆宁远日渐消瘦,得知他变得不爱吃饭、经常生病,发现他的来信和之前隐隐有了一丝不同时,他可曾多花心思,去到陆宁远心里,翻一翻原因……

  或者只是问一问他,或许只要他问,陆宁远就什么都和他说了。

  刘钦突然不堪这满院的烈烈狂风,踉跄着扶住廊柱。

  马上,朱孝过来扶他,刘钦将他一把挥开,瞪视回去,有一瞬间,脸上竟然带上了厉色。

  结束了。他心中道,随后熟悉的念头涌上来,推着他就要让他做出和之前两次一样的选择。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于陆宁远犯下无法原谅的大错了,比之前的加在一起都要更大、更严峻。不就此分开,往后相对,他如何再去看陆宁远的眼睛,如何能再把手放在他身上?陆宁远又如何看他?

  可陆宁远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责怪他。或许这死亡本身就是对他的责怪,可死了之后,他还要把骨头割下一段给他。

  该是怀着怎样的痛、怎样的绝望,他才终于选择了这样离开?

  可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只是因为那寥寥数语在耳边响起,陆宁远便又顿足留了下来,留下来继续承受那之前将他逼死的东西。

  陆宁远待他,当真就像他后来在信中翻来覆去说的那样,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爱他,想要看着他、想要摸他的手、想要抱他,想要他开心健康。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现在陆宁远活着,只要自己还有哪怕一丁点爱他、珍惜他,那就只有一条路走——他不能再避开了,这次不行,他要去翻找,去探寻,自己找到答案。

  陆宁远是锯嘴的葫芦,可对他却是敞开的,只要他真的去做,这并非什么难事。

  刘钦回到屋中坐了一阵,静下心来,看了几样从开封发来的公务,尽量处理了。这样过了半天,等李椹、张大龙几个全都看过了陆宁远,他找了他们两个过来,问:“怎么样?”

  他虽然没有明言是什么怎么样,放在这会儿却也没有歧义,张大龙先道:“闷闷的,也不吭个声!问他话也不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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