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他不等狄吾说话,转向那个卫兵,“刚才出城的人里,有没有看到一个大高个,就是曾与呼延震过招的那个?”
卫兵答:“这个……好像没看见这人。”
“这就对了。”曾图这才又看向狄吾,“征东还记不记得陆宁远,就是小太子在咱们手里时假借名号的那个。这几次交战,只要小太子在的时候,陆宁远基本上寸步不离,像突围这般要命的事,他更不可能离开太子身边。”
“你是说,先出来的是疑兵,骗我们追击,小太子还在城里?”狄吾毕竟年轻,刚才听说自己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功劳忽然要打水漂,心里如何不急,但让曾图一打断,也转过弯来,明白自己差点出了昏招。
“不错。现在突围的人里十有八九没有太子,想截获他,只在今夜!务必让全军现在就整装待发,随时调度,绝不能放过一个人。小太子可能藏在士兵之中,不可不防!”
狄吾彻底冷静下来。他虽然还不到二十,但带兵已有时日,在南下之始,也曾灵光一现出奇兵大败过雍人,因此能以这般年纪独领一军。
这会儿他稍一思索,露出一个不大符合年纪的冷笑,“咱们能想到此处,怕雍人也能想到,最怕他们反其道而行之,猜咱们觉着小太子不在现在突围这一军中,不会实心追击,于是一开始就把他藏在这里……况且就算他们没这么多心眼,现在要是不派人追击,就是告诉睢州他们的计谋让咱看破,他们怕就不敢轻动了。”
曾图一愣,“这……”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容再多犹豫片刻。“既然要追,那就真追,不做样子。传令下去!”狄吾猛地挥手,“火速派出一军,这一队也不要放过,先黏住他们,不必追求全歼之功,晚上再见真章!”
到了夜里,睢州城门果真忽然打开,一彪人马趁着夜色从西门杀出,不知为何,全军没打一面旗子,行动又极隐蔽,赶在夏人换防的功夫,从两队人马之间穿过,就要往西而去。
但狄吾早有防备,摆在城外的军队只是做个样子,和平日一样换防交接,也只是为了迷惑城里守军,让他们以为自己颟顸糊涂,对其所谋全无察觉,这才能放心出城,同他野战。
他见到这支雍军,当即命一个都统率众追击,自己却按兵不动。因为战马早就套好嚼头、上好了鞍,没过多久就将他们追上。夜色太黑,刚才看不清楚,交上手后才有情报发回,这伙雍兵比白天的多了数倍,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突围主力,只是仓促间看不清太子是否正在其中。
与刘钦最为相熟的呼延震被他留在手边,这会儿早按捺不住,急道:“征东,快让俺去吧!俺识得小太子,就算化成灰也能给他一下揪出来。”
“再等等。”狄吾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又向城墙方向看去,见呼延震还要聒噪,对着他摆了摆手,神情大是不耐。
一旁,呼延震听着那边交战之声,心急如焚,担忧刘钦乔装藏在士兵之间,别人看走了眼,交战时把他放脱,见主帅始终扣着他不放,不知何故,更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刘钦要突围,却只派了那一点人过去,大军仍按着不动,但军纪严格,到底不敢多话,只头上热汗滚滚而落。
忽然,他心中一转,暗道:“难道——”这念头刚起,就看到两只探马来报,原来城东门刚刚打开,从那里面又突出一队人马,人衔枚马裹蹄,不打火把,悄悄行军,趁着西边交战正烈,正摸黑往东而走,要不是狄吾早有防备,特意在那边也放了哨探,根本察觉不到。
狄吾“嘿”地冷笑一声,“果然如此,给我上!小太子必在此间,谁活捉了他,赏千金,封万户!”
呼延震这才明白狄吾按兵不动的真正用意,顾不上佩服,一闻号令,便紧跟在狄吾马后冲了出去。想到刘钦就在前面,一颗心不禁砰砰直跳,脸上那道豁开的口子猛然大痛起来,腰刀随着马背颠簸一下下打在鞘上,叮当声比从前悦耳十倍。
刚刚突围出的人马被狄吾先前留在城东的一小队伏兵缠住,只片刻交手的功夫,狄吾与呼延震他们就赶了过来。方一交手,便觉这伙雍军极为坚韧,和平日里遇到的不同,但在这个时候,这支雍军越是能打,狄吾就越是放心,当即一面传令各营死战,牢牢咬住他们,一面调度兵马合围。
雍军本就人少,三次突围更又分散了兵力,更何况在城里还留有守军,在此地的恐怕只有千人之数,狄吾却是将剩下所有兵马全都调来了这里,过不多时就将其团团围在正中。
他苦候整日,全为了在今晚瓮中捉鳖,见自己所料必中,所谋必成,虽然胜局还没有真正定下,但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当下扬扬眉头问呼延震:“看好了,小太子可在这里?”
他们带来的火把将整片战场照得透亮,呼延震甩去刀上的血,抬手向阵中某处一指,“还没看见,但陆宁远就在那里,小太子定在这一军中!”
狄吾略显失望,但随即振作,大声道:“都听好了!每张脸都给我好好检查,一旦发现小太子,马上报告!活捉不成时,宁要死的,也不要放跑一个!从哪营里走脱一个雍人,我就砍全营的脑袋!”
“是!”士卒山呼而应,绞着血肉不住向里压去,陆宁远左右抵挡,忽然察觉一道凉意,猛地在马上侧身一闪,躲过一槊,下意识夹在腋下,右手顺势握在杆上,却眉头一皱,马上松开,让人把槊抽了回去。
呼延震一击不中,拨转马头,又向他刺来,这次被他挥刀拨开。他见仓促间不能得手,也不着急,笑嘻嘻问:“小太子呢?以为藏在士兵里,就能脱身不成?”
陆宁远不答,忽地一夹马腹,刀交左手,在空中一挽,“当”地一声打在他手中铁槊上面,沿杆直削,呼延震没有防备,一惊之下忙松开了手,这才保住手指,可铁槊“扑”地砸在地上,仓促间收不回来。
眼见着青光逼近,再拔腰刀已来不及,只得折身后仰避开这刀,却不防陆宁远手腕急抖,回刀向下,又向他剁来。呼延震无法,只得在马镫上猛地一踩,滚落在地,虽然堪堪避开这刀,可却是第二次被陆宁远从马上给打落地上。
呼延震一向自负勇力,颇为自傲,从来只有他把别人打下马的份,在同一人手底下吃亏两次,面子上如何挂得住?当即沉下了脸,收了笑意,阴沉沉道:“再怎么扑腾也是一样,今天就是只鸟也别想飞出去。”
这话说完,他就瞧见,陆宁远高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忽然朝他露出一个笑。虽然短促,虽然微不可察,却像在这暗夜当中烫了一下,让他有一瞬间的功夫就这么愣在原地。
在他愕然不解的时刻里,不远处的睢州城,刘钦正星夜缒城而出,从几个交战处静悄悄穿行而过,从林中解下白天熊文寿出城时留下的战马,二十余骑直奔商丘的秦良弼飞马而去。
第30章
刘钦带着亲卫,还有从羽林中精挑细选出的十几个好手,昼夜兼程往商丘急奔。
他们一来怕引人注目,二来怕前面几路疑兵出什么纰漏,让夏人注意到他已逃脱,因此不敢走大路,一路上专挑隐蔽的小道,虽然每天只下马歇息两个时辰,但足足跑了三天,还离商丘有一段路程,见人困马乏,只好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稍事休息。
两人马不卸鞍,一南一北地放哨,剩下的三人一队,在林子里扫出一片空地,给马松开肚带,放它们去吃草,自己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匆忙咬上几下,又灌下几口冰水,就准备小睡一会儿。
刘钦和他们一起席地坐着,倒不嫌脏,只是地上太凉,时间久了寒气上侵,难免有些坐卧不安,但看别人也都和自己一样,无不默默忍受着,便没出声,习惯性地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去。
前两天时,每到休息,这二十来人还时不时互相交谈几句,议论此时睢州城外的情况,猜测夏人有没有发现他们行踪,祈祷那三路疑兵都已顺利撤回城里。但到了今天,各人已近强弩之末,各个又冷又饿、又疲乏不堪,纵然有心,也没有交谈的力气,匆匆吃喝过几口,脖子往树上一靠,就有人轻轻扯起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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