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邹元瀚调集兵马向鹅笼镇合围,陆宁远则转战省内各地,平了数个贼窝。
邹元瀚答应给他的粮草送到了,但玩了个心眼,所谓“足数”,只是补足了之前拖欠他的,之后的粮草还是没有着落。但陆宁远也不需要了,拿到邹元瀚所给粮草,大飨士卒,令人人饱食,然后便往山中剿匪。
他只有三千人,所费本就远不及邹元瀚的数万大军,而经他之手,丁是丁卯是卯,从不克扣半粒军粮,有多少便与全营共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破了这些盗匪营寨之后,其寨中粮草布帛刚好足够他一军支用,邹元瀚自以为如此便卡住他的脖子,其实手却掐错了地方。
连破数寨之后,非但他军中士卒少有伤亡,一应物资更是不减反增。不仅粮草比之前更多,就连作战用的军马也缴获不少,竟凑出了一大队骑兵。最奇的是,民间养马的很少,他缴获的马匹其实许多都是邹元瀚在之前一年与翟广等人交战时不慎遗落的,有些被翟广据为己有,有些则被这些土匪收走,散落各地,却辗转到了他的手里,马腹处还依稀可见朝廷盖的官印,李椹见了,不由啧啧而叹。
就在这时,鹅笼镇传来消息,扎破天与翟广两相决裂,翟广仍驻在县城,扎破天所部却已趁夜出城,往南去了!
第103章
当日宋鸿羽提出分兵,既是出自公心,其中也不无私心。
如翟广所说,如今他与扎破天两路会合,势大惹眼,又连破州县,大引朝廷忌惮。在鹅笼镇数日,大队官兵就已紧随而上,加之附近德安、武昌、九江数府都已调集重兵,大有将他们围死在黄州府之势,足见朝廷这一次的征缴实在非同一般。是战是走,需得早做打算。
入黄州府之前,翟广他们相较于官军而言,兵力显著不足,不是邹元瀚那几万大军的对手,这两月下来,似乎已有一战之力。但邹元瀚也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有一群乌合之众不假,却也很是有些精兵,翟广与扎破天两部加在一起,兵员人数和他也只不相上下,而他们兵士行进时往往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此又是劣于官军一处。
真打起来,即便将士用命、或是抓住什么良机,出奇计当真击破邹元瀚部,但战胜他以后,往哪里去、如何对付周边把守在省界州界的官兵,又是一个大问题。聚在一起,抱成一个拳头打出去,固然是一个法子,但在那之后,官兵岂能轻易放过他们?定是又要紧追不舍,只是换了个地方做战场而已。
与其如此,那不如两边分头行动,各自缩小目标,既不易被官军侦知,也可以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在这般围堵之下,自己已经部众离心,四分五裂。
宋鸿羽向翟广和扎破天提出此策时,便是这么说的。
两人会同各自的军师、部将商讨之后,均觉着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原本已打算依计而行,只是因为鹅笼镇百姓献城一事横插进来,才耽搁了,但没出十日,此计就又被提起。
当日宋鸿羽提议时,心里藏着些话没说。非但是他,其实这话无论是扎破天还是翟广,彼此都心知肚明。两人实在尿不到一个壶里,强扭在一块,彼此谁都不自在,扎破天始终忌惮着翟广,翟广心里面也未必全然对他服气,能始终甘居其下,既然如此,还是尽早各走各路得好,免得兄弟阋墙,反而为人所乘!
因此两边几乎是一拍即合地同意分家。
毕竟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分家,却要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两边谁都能从官军手底下走脱。于是半日之后,两边商定,先大吵一架,假意决裂,然后一路出城,作势要走,引官兵来追,再回头去打,另一路出城接应,合击官兵。大胜之后,各自取道脱身,扎破天去打他心心念念的县城,翟广则去他念兹在兹的深山僻野,往后各人好自为之,盟主之议从此作废,谁也不必再听谁的号令。
至于谁出城、谁暂留城里,虽然此计是宋鸿羽所提,翟广却没有自专,而是让扎破天先选,将他这当不了几天了的盟主最后尊礼了一次。扎破天自然没有同他客气,选了出城的那路。
他想得明白,留在城里固然有城池依托,但变数太大,万一官兵死围着县城,容易无法脱身。而他起兵以来,多是流动作战,经验颇足,士卒又已休养得酒足饭饱,也不怕随他流徙。万一他跑得快了,或是行踪足够隐蔽,邹元瀚没反应过来,放过了他,他便可借此机会直接脱身,哪里还会依计回头?如果日后翟广问罪,他也有理由:官兵没来追我,何谈前后夹击?我也是顺势而为,走得远了,不好再回来。
他既这样想,便自然而然想到,如果自己选了留在城里那路,让翟广出城,那翟广恐怕也会生出同样的想法,到时候倒霉的人便是自己。自己的命还是捏在自己手里为好。
商议已定,一月二十日这天天还没亮,他便趁着官军熟睡未醒,四开城门,在晨雾当中将兵马分为数股,悄悄出城。
彼时邹元瀚中军已到鹅笼镇附近。前些日子,扎破天与翟广内讧之事早有城中密谈报知给他,据说闹得很凶,他料想不出十日就会生变,因此睡觉都恨不能睁一只眼。扎破天出城之时,他看似不知,其实早已暗中探听清楚,只是因暂时不知扎破天本人所在,才暂且按兵不动。
如今贼分两路,先打哪个倒也不必纠结。一来扎破天是盟主,先击破他,捷报送入宫中更加好听;二来这两军他都交过手,知道谁更好打,且野战较攻城为易,柿子当然挑软的捏;三来翟广既然暂留城中,说明定有隐情,一时半会未必能走得了,先打翟广,容易放跑扎破天,而先打扎破天,未必不能回头再收拾翟广。计议已定,他便把眼睛盯在了扎破天身上。
他按兵不动,扎破天果然放松警惕,分头出城的几路人马有暗暗会合之势。邹元瀚令人多方探听,在路上截到扎破天部传令的士兵,问出其中军大旗所在,即刻朝他扑去。
他这边军马一动,那边扎破天也马上侦知,得知自己所在已经暴露,便传令各路人马会合,暂停急行,预备同他打一场大战。
他此次出城,要是能毫发无伤地走脱固然是上策,但走不脱时,那也不怕和他老邹打上一架。他和翟广虽然人心隔了两层肚皮,谁也看不见谁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与邹元瀚不打便罢,一旦两边开打,他翟老哥不可能不来帮他的场子,他对官军之恨可不在自己之下。
他出城之前,便已对周遭地形摸了个一清二楚,借着先行一步的机会,当先占住一个制高处,扎好营寨,等着邹元瀚来。
邹元瀚果然急匆匆率队赶到,扎破天早已排开阵势,见了他笑眯眯道:“老邹,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知道。”邹元瀚也是笑模笑样地命人传话过去,“你想说,今天是我的死期,是不是?”
扎破天看他有恃无恐的这副模样,心里难免生出了些狐疑,但想邹元瀚一定不知道自己之计,便又放心,连忙命人擂鼓进军。
果然,两军交上手后,扎破天便发觉邹元瀚带来的人马不多,估计是探听到自己出走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结果和之前一样前后两军相互脱节。上一次他被邹元瀚一路咬着屁股窜逃数日逃到黄州府,沾翟广的光,借邹元瀚前后脱节的功夫很是给了他当头一棒,把他打得是屁滚尿流,只可惜最后差那一口气,没把他杀了,他到现在回回想起来,回回都气得直拍大腿。
如今邹元瀚又一次犯在他手里,送上门的机会,还能再错失了不成?当即亲自披挂上阵,誓要一举把邹元瀚拿下。
邹元瀚看出他的意图,在中军帐的椅子上面露出一个冷笑,心里暗暗道:“找死。”见扎破天举营而出,他一面调动中军迎敌,一面命人赍着令箭令旗往四周而去,自己只在帅旗下端坐不动,饮着酒煞是悠闲。
过不多时,但见战场周围烟尘滚滚,大有四面合围之势,扎破天一见便知中计,叫道:“不好,还有官兵,快退,快退!”不再恋战,收拾人马便退。
原来先前扎破天还没出城时,邹元瀚就想到会有这天,之前岂止是单单按兵不动以麻痹此贼?其实还预留下几支人马,没有随自己中军一起行动,而是在周围秘密行军,专等扎破天中计。不然扎破天见到他人马众多,定是头也不回就跑了,或者坚守不出,哪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咬钩?扎破天以为这只是寻常一场遭遇战,却不知这便是二人决战之所,今天自己便要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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