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竟然道:“属下暂时不知。好像是西门方向有骚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属下已经调拨人过来,陛下勿虑!”
刘钦对陆宁远道:“你出去看看。”
陆宁远飞快关上其他窗户,只把一扇大开着,侧身观望,门外都是御林军,正分散去各处把守,看不见夏人影子,可知骚乱发生在更远处,在这里一时还看不清楚。他闻声却不出门,从朱孝腰间抽出佩刀拿在手上,沉声道:“我在这里护卫陛下。”
他神色悚然,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翻然一变,和刚才再不相同,可是脸上还有泪痕,满屋当中,只有他自己不知。
刘钦没再强支他出去,也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院子外面似乎都是兵马调动声,所谓的“骚动”并听不见。如果真如朱孝所说,是城门处起了乱子,离这里还有些距离,倒有时间反应。
会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相信重兵把守的亳州城会被夏人偷偷打开城门,不论是有奸细献城,还是俘虏里应外合,抑或是兵士哗变,都不至如此。他对秦良弼、对徐熙、对他自己都有判断,是绝不会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这等事的。
定一定神,他马上想到,现在城门应该没有打开,不会有大队夏人进来,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有一二俘虏逃脱了,或是夏人破坏了某处城墙,再要么是有奸细散播谣言,兵士们再以讹传讹,闹出乱子,总之不会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片刻之内,定当有报。
但旁人似乎不这么想,朱孝抢到床边,急道:“请陛下随臣出去暂避!”
刘钦问:“往哪避?”
“銮驾在此,有人起事,一定会马上直扑过来!属下已经调集了禁卫,但是不知来人多寡,也不知道援兵何时能到,陛下千万不能有失,还是请陛下移驾别处!臣背着陛下!”
他扑到刘钦手边上,神情焦急,可是眼下形势毕竟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他还没胆子不等刘钦点头,就直接伸手拉他。
“陛下伤重,岂能轻动?”陆宁远忽然道。
他侧着身面朝门口,半边身子对着刘钦,半边身子对着窗外,右手提刀,左手按在侧腹,含胸拔背,浑身绷了起来,仿佛一块铁疙瘩立在那里,眉目间如同浓云翻卷,让人莫名地望而生畏。
“外面禁卫有多少人?”
朱孝答:“现在当值的有七十个,还有些正在路上,马上能到!”
“足够了。”陆宁远看向刘钦,神色微微一动,片刻功夫后竟然解去一身戒备之态,两步走回到床边来,低声道:“别怕,别起身,夏人过不来,这次不会再有事了。”
说完倒持了刀,拿刀尖贴着床边在地砖上一寸一寸画出一道弧线,把刘钦挡在后面。虽然没有出口,刘钦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陆宁远这是画地为藩,告诉他夏人绝不会越过此处。
刘钦抬手,摸了摸他没拿刀、紧紧攥着的左手,又一次想:当日若是陆宁远在,结果如何?这念头转过,紧跟着却又第一次想:便是现在也不晚。
陆宁远神色又是一动,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下,捏紧的拳头微微松开了,就想要握住他的。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又夹有禁卫呼喝,陆宁远猛地浑身一凛,松开了手,向外抢去两步,立刀胸前,耳听着外面动静。
朱孝腰间空了,抽了把别人的刀,提在手上出门查看。
来人被他挡在外面,看不见是谁,过了不大一会儿,他马上回来,神色间颇有松了口气的意思,向刘钦禀告:“陛下,是秦将军的人!说是城门有奸细生火,秦将军已经带人处置去了,怕惊动銮驾,特意让手下兵士赶来报信,请陛下勿忧。”
刘钦点点头。他病了那么多日,狄庆又始终不舍得离开,要是直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不闹出来,他倒当真放心不下。
朱孝虽然把心放下一半,也不敢现在就撤去护卫,刘钦却道:“一会儿秦虎臣的兵马如果来了……让他们外边列队,不要进来,也不要闹得声响太大……免生惊慌。”
他好像又疼得厉害,说话间皱起眉头,眼睛微微眯起了。陆宁远侧身见了,忍不住又擅离职守,走回床边,低头看他,一张面孔绷得紧紧的。他的脸仍湿着,有一瞬间的功夫,刘钦甚至觉着他又要哭了。
门外又有声响传来,朱孝再度出去,过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徐熙赶在朱孝前面当先进来。
他像是一路跑来的,因为赶得太急,发冠都有些歪了,见到刘钦后不急着行礼,先松一口气,然后才跪地道:“参见陛下!只西门门楼有些军士骚动,规模不大,各路口已有军士严密控制,请陛下勿虑。”
他虽然没有明说,刘钦却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这边惊慌太甚,引得整个行在不安,将小事变成了大事,这才特意跑来提醒。
他刚才下令不许秦良弼后续军队进来,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岂用旁人教他?难道徐熙见他虚弱,就以为他成了惊弓之鸟,随便一点小事就会落胆不成?
“是出什么事了?”刘钦平静地问。
“臣一时也不知详情,”徐熙道:“想来等秦将军处置完毕,定要来报。”说话间,他看清屋中其余几人,斜过眼睛,不动声色看了陆宁远一眼。
陆宁远察觉到他的视线,却没看他,刀始终握在手里,一转身守在床边,隐隐将徐熙也隔开了。
赶回两日,他已经弄清楚了,刘钦诈死的消息原本是要通报给所有附近将领的,徐熙却自作主张,唯独漏过了他。
他不知道徐熙为何如此,却也没心思恼他,更没有把此事拿来给刘钦说,让他烦恼,见徐熙看向自己,像是要生事端,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不让他接近刘钦。
他还记挂着刚才在刘钦脸上看见的难捱之色,不再理会徐熙,低了低头,就想问他怎么样了,刘钦却忽地看他一眼。他不懂这一眼的意思,却明白他不让自己在这时说话,犹豫一阵,轻轻握了握刘钦的手。
刘钦把手抽出了,却不是拿到一旁,而是抬起来,在他两边脸上轻轻各擦了一擦。
“我病了这么多日,建康那边都怎么说?”刘钦随后把手放下,问徐熙道。
他神情自然而然,徐熙也只能若无其事,“一开始是有些风传,后来都压下去了,明面上倒听不见人乱说。各人反应,陛下如果要看,稍后臣具表上奏。”
“崔孝先怎么说?”刘钦忽然问。
徐熙见他病中仍有如此敏锐,第一句就问崔孝先,心中不由惊诧,面上却未显,“面上没说什么,但他这些日在群臣间颇有些走动,好像对改革有些微词,还有两次在馆阁里秘密约见了安庆王。”
安庆王刘绪是刘钦的一个兄长,不受宠,也没什么威胁,在刘钦刘缵甚至不上台面的刘骥为了大位相争的时候,他却始终一点动静没有,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刘钦即位之后,为表手足情谊,也出于其他某方面的考虑,没有让他像当初的刘骥一样外出就藩,而是在京城里面找个职位安置了,每逢年节还会叫上他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进宫吃家宴。
安庆王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起码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刘钦一旦身死,他便是活着的龙嗣当中最年长的一个。刘钦身强体壮时,大可与他兄友弟恭,病后却不一样了,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分出心神暗暗关注着,只是没有通过徐熙,而是另有渠道了解。密报送来,最近两日的还没看,却没想到先从崔孝先这儿摸到了他。
“嗯。”刘钦没有再多问什么,“过后整理出来报我。”
徐熙应下,正要抬头,门口传来哗啦啦盔甲响,响动很大,又十分急促,更是朝着他们直奔过来,听得徐熙不由向后转去了身。朱孝也神情一动,陆宁远猛地绷直身体,脚步就待迈出,刘钦却拉住他摇摇头,“没事,是虎臣来了。”
刘钦病后,一直是秦良弼负责亳州城防之事,时间一久,他对秦良弼的脚步声也就熟悉了,知道是他,放下心来,向后靠实了垫子,肩膀展了一展,暗暗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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