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过去,扶起翟广抱起的双拳。手碰在一起的那刻,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那是进入鹅笼镇之前宋鸿羽曾提出过的一策——
分家!
第102章
陆宁远急匆匆出兵,却不是为了鹅笼镇中突生的变故,而是进山里剿匪。
对翟广围而不打的这一个多月中,他除去操练士卒、严明军纪外,还进行了几次募兵,如今三千人的定额几乎满编,士卒有新有旧,但已经都能严守军法,令行禁止,只是战力尚有不足。
他训练时,最一开始往往只是反复教士卒辨认金鼓、旗色,能识进、退、攻、守等一应号令,命士卒除金鼓旗色之外,任何口传之令都绝不许听。因旗鼓均自中军所出,绝无差讹,而口令级级传递,易生错误,也可能为奸人所乘,趁机误导,所以任何时候只以中军号令为准。训练之日,有时他还会故意命中军令兵向各军传下与旗鼓相悖的口令,事后再惩戒误行号令的营旗,几次之后,各营整肃,非旗鼓之令绝不理会。
他从上一世统军,便发现使用这种方法号令甚明,不易出错,后来在数年间不住完善,使用五方旗帜,各面旗色、挥动方向、次数、号声、鼓声、炮声,相互配合,将军中一切号令都包含进去。每日训练,直到三千人的大军,某旗停驻、某旗前击、某旗退守,各旗号令各异,犬牙交错,随令旗鼓角各自行动却能分毫不乱之后,才开始真正教授士卒武艺。
在他教授武艺之前,邹元瀚布下的密探已经侦查了许久,见他并不实心练兵,反而带着这些新招募的士卒终日里吹吹打打,乱哄哄跑来跑去,颇为好笑,便向邹元瀚如此报告。
像陆宁远这般练兵之法,其实真正带过兵打过仗、对军务有所用心的主将稍一看就会知道厉害,但暗探不懂,只当陆宁远是无所事事,在带士卒们戏耍,回去向邹元瀚汇报时往往言不及义。邹元瀚又没亲眼所见,不知其中关节,便轻信了,既不明所以,又感好笑,对陆宁远愈发轻视。
陆宁远是陆元谅之子,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陆元谅多少年镇守北大门,威名赫赫,邹元瀚因为一直在南方,不曾见过他,却也知道他的大名,因此最开始听说陆宁远要南下平叛时,还很是不安了一阵。
之前刘钦回京时,他与陆宁远只有过一面之缘,却对他印象很深,被他于大军之中单骑制住,至今想来更是引以为耻。谁知这次见他,才知道他非但是个瘸子,带兵的手段也甚是庸碌,看来陆元谅的那些手段,是一件没有传到他这儿。
今日陆宁远能统兵在外,官职虽轻,却不听他调遣,和他隐隐有并驾之意,恐怕一是借他父亲生前的军功人脉,二是乘了太子的东风,借着东宫推重,这才赶鸭子上架,揣度其意,估计是想要获得一二军功,以在朝堂上壮一壮太子的声威。
可是军功岂是儿戏?临阵练兵,更是可笑至极。更何况陆宁远先前向他献言,定下的这围而不打之计,当时看倒是颇有见地,本来让他对这人有所改观,现在看来,也越来越显得鸡肋。
围来围去,翟广扎破天他们非但没有弹尽粮绝,反而在他们眼皮底下进了鹅笼镇,粮草军资皆为其所有。如今消息还没传回京里,但迟早捂不住,一旦圣上听说,岂不雷霆降怒,下诏严责,给他定一个姑息养奸之罪?他实是被陆宁远这小子给害苦了!一时颇为后悔,想当初上奏时要是与陆宁远联名就好了,如今便可把责任一股脑推到他身上。现在说却也晚了,只好亡羊补牢,下定决心幡然变计,尽早对扎破天他们予以翦灭。
在邹元瀚将附近各部纷纷调往鹅笼镇附近,以成合围之势的这几天,陆宁远却做着别的事情。李椹回来,粮草没有如愿募到,但带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这些天他几乎全不在军中,暗访各个乡县,贪腐之事自然上上下下比比皆是,往上一路追溯,牵扯到陈执中并不奇怪,意外之得,是查到了几年前的一桩冤案。
时任江阴县令的一个名叫方明俊的朝臣,曾多次向朝廷状告上级,在当时很是激起了些水花。后来方明俊被调官,在新的任所上不知何故出城,遭遇土匪,被人杀害。因县令是朝廷命官,朝廷曾派人调查此事,但没查出什么,于是方明俊之死与他生前所弹劾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李椹此刻所在州县,正是方明俊被调官之后暂时执掌的地方,他虽然只在此处为官两月,但当地百姓追思,以作甘棠之咏,至今言犹在耳。因江阴乃是岑士瑜的老家,李椹隐隐感觉此事并不简单,便暗行调查。但因为当时牵扯太多,案情扑朔,他暗查多日,也只有一丁点的眉目,再往深里去挖,便引起了当地地方官的警觉,差一点把他打成奸细下狱。幸亏他为人机警,才得以脱身,之后却也不知该怎么查了。
直到这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天李椹收拾好行囊,一番乔装打扮后黯然出城,路过城外大路旁一间给行人歇脚用的茶肆时,忽然听见里面有人用筷子敲碗作歌。他驻足听了一阵,听那人唱:
“退一步乾坤大,饶一着万虑休,怕狼虎恶图谋。遇事休开口,逢人只点头。见香饵莫吞钩,高抄起经纶大手——”
“我也!功名耶落空,忠臣耶怕痛,之人耶有用没用!”
却原来是发牢骚。
他听完,摇头笑笑,本来要走,但想到那句“狼虎恶图谋”,忽然间心中一动,转头瞧瞧,见四面无人,踅身转进店里,唱歌的竟是一个叫周维岳的官员,更让人意外的是,他竟是方明俊的好友,而且在他此后,便在此地任县令,直到今日!
他得知周维岳的身份,马上便知道他在酒肆当中敲碗作歌,绝不是无故如此,而是有意在此吸引自己注意,又不惹人耳目。他有什么想告诉他的?李椹心知厉害,便待同他闲谈,可周维岳只是问过他的身份,之后再多的便不肯说了,只说之后自己还会找他。
李椹一头雾水,便回来向陆宁远报告,并把此行收获一并告知给他。
陆宁远上一世并未听说过周维岳之名,对那桩所谓的冤案也并不了解,但想这些情报对刘钦或许有用,便让李椹将对他说的所有事情都写成密信具表刘钦,然后解决起眼前的事——剿匪。
如今百姓流离,许多人被迫离了土地,转徙成为流民,抑或是上山为盗,啸聚起来。这些人不同于翟广,而是真正的土匪,每一见到尚有粮可吃的殷实之户,便击破其家,无论贫富,因无所约束,还常常害人性命。寻常百姓为其所扰,苦不堪言,哪怕尚有田地的,家中也不敢留一颗余粮,一旦被人发现,走漏消息给土匪,不数日便要家破人亡。
为求生路,那些没有做土匪的百姓,要么居家逃遁,要么不得已也去山里做了盗贼,到了这般地步,别说官府赋税如常,就是从此轻徭薄赋,也已经没有什么作用,田地上的人一日少过一日,大片大片的良田日渐荒芜,民穷日甚。
于是陆宁远成军之后,没有马上便想法对付翟广他们,第一件事却是剿除周围匪类,以解民困。
他从训练士卒通晓金鼓旗色之后,教习重心便放在教授士卒习武上面。少年时他困居长安,无事可做,那会儿便遍览军书,后来常年征战,自有一套心得,教授时远近兼授,攻防俱教,无论长器短器,皆令士卒习练明白,更又有长器短用、短器长用之法,亲自检查,让每一士卒都能掌握。
因他军纪已严,将威素立,人心惕厉,不敢稍为玩愒,教习起来,便事半功倍。当初他初来此地,升帐聚将,第一天便即立威,后来更是沙汰士卒,曾引全军暗中侧目,就连李椹也私下里劝过他,他初统此军,该当恩威并举,不好一上来就给人这么一个下马威,让兵将们同他离心离德,往后不好收拾。
但那时陆宁远说,如今将威未行,必先振之以威,若先施恩爱玩于前,使人心松懈,后再欲立威,则人必怨威而忘恩,以致恩威俱废。他说这话时,不知为何,实在颇有一番大将风度,让人绝难联想到以这样年轻的一副面孔,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李椹当即拜服,没再劝了,如今归营,见全营整肃之态,士卒身上战意与自己离开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就像换了批人,更感惊绝。见陆宁远要出营剿匪,他不顾旅途奔波,坚持一定要随军,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战便知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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