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别人瞧得上他时又该如何?
他营中情况,刘钦可是已经尽知了?
他抬起头,先是悄悄的,随后大起胆子,紧紧盯着刘钦面孔。但不知为何,刘钦虽然也正看着他,见他如此,却没有发问的意思,眼神反而有几分……
那大概叫做“迷离”吧?又仿佛是在看着他发呆。秦良弼也不懂,更不知刘钦为何这样看他。他收住口子,苦水不敢再倒了,生怕刘钦听出异样追问下去。
然而此时停下,却也晚了。刘钦察觉他话头生生刹住,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却也多少猜到一点。
对江北各军情况,不止是秦良弼的,还有解定方的、熊文寿的,他即位之后,一早就派人明察暗访,各自摸清一二,只是因为国家多故,事有缓急,始终隐忍不发。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便就势道:“你与众将士累年辛苦,我已尽知,即便过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也是朝廷负你们在先,皆可既往不咎。”
“只是新朝更始,人事皆与旧时不同。”他话锋一转,“你也看到了,如今京里许多事情都在改,新政的政令迟早发往军中,推行起来,恐怕许多人要吵嚷,到时候可要你虎臣在前面为我担待一二。”
秦良弼身上一震,瞬间明白他话中几层意思,毫不犹豫便道:“陛下待臣等爱养之恩天高地厚,臣就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不论什么事,臣定然一力担当,绝不让陛下掉在地上!”
刘钦虽然不知什么叫“掉在地上”,但也听懂了他的心意,因自己眼睛不便,也不多留,点点头又说几句,便送客道:“天色晚了,虎臣在宫里用过夜宵再走吧。”
秦良弼感动道:“是!”顶着一身盔甲费力爬起,然后坐回在椅子上面。
刘钦等了一阵,问:“可是还有话说?”
秦良弼一愣,也问:“不是和陛下一起吃么?”
刘钦顿了顿,放在平时也就应了,这会儿只得扫兴道:“我已经用过了,你自去吧,有宫人为你引路。”
秦良弼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倒是不觉尴尬,只是有几分怏怏。
刘钦听他脚步声远了,忽然忆起陆宁远刚才那道“枕边风”,问明他在哪里,让人把夜宵也给他送去一份。
第198章
又三天过去,刘钦已经能看清近处的东西,稍远一点的,也能分清颜色距离,这才换上一身常服,随陆宁远一起去林九思下榻的馆驿造访。
之所以拖了三天,一是因为他的确公务繁忙,二是他不满于林九思的拿乔,不愿受其所制,由着他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所以特意延宕三日,再去见他。
他存着这个心思,本就不是真心向他求药,大半是耐不住陆宁远的反复缠磨,安他的心而已。
上一世时林九思不曾来过京城,自然也无从替他诊治,他那眼疾虽然时好时坏,情绪激动时、或是身体不好时总要复发,但总归也没彻底瞎了,他就也并不以此为扰。况且两辈子的太医都不曾治好他,他林九思又有三头六臂不成?
不过对这人他倒是有几分好奇,特意出宫一趟,除去陆宁远的缘故外,剩下的一小半原因就是想亲自见一见他。
这人在河南处置瘟疫,活人无数,按说对国家立有大功,最后他却把方子交出,拂衣而去,不曾向朝廷讨过一官半职或是丁点黄白。
一个人若是钱、权都不图,那恐怕所图者便甚大,这样的人,不见当真可惜。况且他是不是有真才实学、陆宁远是不是遭他骗了,平白挨上一刀,也要他见过之后才能知晓。
林九思住在二楼,走上去时要经过一道又高又暗的台阶,刘钦让同样穿了便服的亲卫守在门外,同陆宁远两个人进去。走到台阶前,陆宁远道:“台阶太高,拉着我吧。”
刘钦这趟虽然是微服出宫,但提前两日,宫使就向兵马司打过招呼,兵马司也暗中交代了馆驿老板,除去在附近几条街道外面都布置了暗哨之外,还安排了许多官兵提前住下,既是监视其他客人,也是能在刘钦来的当日控制局面。
眼下馆驿中虽然安静,其实大多数门后都有人时刻关注着刘钦这边的动静,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刘钦不好做得太过出格,便没答应,见楼梯这里没有扶手,就扶住了墙,迈步登上第一级,“不用,我自己走。”
谁知林九思住的馆驿太过便宜,才第二级台阶就和第一级高度不同,刘钦第一脚试探好了,第二脚就迈得不那么仔细,脚尖在台阶上磕了一下,又试了试才踩上去。
第三级台阶眼看着更短,还按之前的高度,恐怕要一脚踏空。陆宁远道:“很危险,我背你上去。”说着转身背对着他,就要拉过他两只手。
刘钦不明所以,摆摆手拒绝了,“这么几级台阶,我自己走就行了,何必那么仔细?”
陆宁远又道:“那我拉着你走吧。”说着拉住他一只手。
他无师自通地懂了折中的哲学,先抛出一个刘钦万难接受的提议,刘钦拒绝之后,对另一个提议就没了戒心,闻言果然没再摇头,扶着他慢慢地拾阶而上。
走到一半,刘钦才想起陆宁远右手应当是绑好挂在胸前的,不能轻易活动,刚才居然拿来拉他,但事情已经过了片刻,不好再提,只在心里暗骂他胡闹。
二十多级台阶,两个人一起走倒是很快,到林九思门口,陆宁远先去敲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刘钦但见眼前一亮,有光照来,随后感觉一道人影背光站着,看着身量中等,身材瘦削,脸上好像有一把胡须,看来是个半大老头。
他眼睛不好用,鼻子便格外灵敏,闻见他开门之后屋内没有任何异味,连馆驿走廊里若有若无的洇湿霉味儿也没有,微微拧着的眉头一时展开了。
随后一道声音响起,“这就是将军的那位‘朋友’?请进吧。”听起来三四十岁,年纪倒不是很大。
陆宁远站在刘钦侧面,稍稍落后半步,在刘钦抬脚时小声提醒:“有个门槛。”等刘钦迈过去后才也进屋。林九思看了二人一眼,目露几分审视之色,刘钦看不见,陆宁远因为一直看着刘钦脚下,也没瞧见。
进门之后,刘钦先道:“先生仁心仁术,杏林誉满,着手成春,在下闻之已久,不胜服仰,惜乎先生四海云游,始终缘悭一面。今日幸得一晤,不胜欣喜。可惜在下却目染微恙,不能得见先生。还望先生不吝垂爱,独施妙手,若能使在下重见天日,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他虽然心中对林九思给他诊病并不热切,但场面上总要做好,知道林九思的怪癖,所以并不提诊金或是报答的事。
林九思“嗯”了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阁下眼疾究竟能否治好,也看阁下自己的造化。坐下吧,手腕给我。”
刘钦察觉他似乎语带冷硬,但毕竟还是看病的态度,没说什么,摸索着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腕,搁在桌子上。
林九思的手指按上来。刘钦身上并不冷,因为常年习武,还带着一点热气,但这几根手指搭在腕上,倒比他的皮肤还要再温热几分,一时倒颇为舒适,也让人多了几分信服。
陆宁远忽然问:“如何?先生能治好么?”
林九思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另一只手。”
刘钦换上另一只。林九思按了一阵,“看看舌苔。”刘钦依言张嘴。“好了。”刘钦又依言闭上。
自从登基以来,他几乎没有这样听旁人话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林九思又翻开他眼皮,一一查看一阵,靠回在椅子里面,问:“听陆将军说,阁下这双眼睛是被生泽漆汁溅到,导致失明的?”
刘钦点头应是。
“当时曾找大夫看过,一度复明?”
“原本已经好了三年,一直无事,近来心情烦郁,不知怎么又复发了。”
“这三年间,心情激动时是否觉着眼睛不适、眼前模糊?”
刘钦见他说出自己症状,一时沉吟。那边陆宁远却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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