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件事,它就在诚惶诚恐的母亲怀里对他咧开嘴,发出快活的一声。
“呀!”
有那么片刻的功夫,刘钦头脑当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一道痛苦的激流滚上心头。
那是他在夏营当中受辱、对着刘缵跪拜、独自品尝痛苦失意的日日夜夜也不曾体会过的,不知是什么,可是在一瞬间占据了他,摧撼了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喉咙一哽,原本想说的话就没出口。
他慢慢回神,举着手没有挣开,就着这个姿势转回身,皱起的眉头放下,紧抿的嘴角也松开来,问陆宁远:“想法子把他们都送进睢州城去,有办法做到么?”
火光摇动中,陆宁远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断然答道:“有!”
第16章
“请殿下脱下盔甲!”断然说完那一句,陆宁远紧跟着又道。
刘钦疑心自己听错了,又问:“怎么?”
陆宁远答道:“既然夏人此来是为了搜捕殿下,不为劫掠,那么眼下不如同百姓分开走。殿下将盔甲交与臣,臣择一身量相当的军士穿上,尽量将附近夏人引去别处,殿下再领百姓一道赶往睢州。此去睢州城不远,以百姓的脚程,不出两日也就到了,臣那时再与殿下会合。”
刘钦点点头,松开婴儿的手按在盔甲后的带子上,正要用力一抽,忽然顿住,改了主意,“不,何必多此一举,我随你一道。”
陆宁远一愣,“殿下……”
刘钦抬手止住他,“你要说此行危险么?我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说着,扬起马鞭向周围一指,“直接撇下这些人,命军士护送我飞马入城,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就能脱险,何必这么麻烦?”
“刚才那个参领一眼就把我认出来,显然不是通过盔甲,估计是给我画了像,在各个营里分发下去了,只凭一副盔甲就想糊弄他们,未免太一厢情愿。”
“一旦让他们识破,舍了你又追上来,那时候还是免不了一番死战不说,反而还要平白搭上这些性命。那不如我跟你一道走,先保住一边,咱们再想法脱身。他们人数虽多,可想要拿住我,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陆宁远怔了一下,马上回神,拱手道:“殿下心意已决,臣便再不多言。请殿下上马!”
刘钦更换了箭囊,把弓负在背上,认蹬上鞍,翻身坐在马上,向北一指,“既然要分道扬镳,那索性反着走,多造些声势,大张旗鼓,让夏人都知道我在这里。至于之后如何脱身——”
陆宁远慨然道:“殿下勿忧!臣定不使虏贼得计,有伤殿下万一!”
刘钦手按着缰绳,忽然在马背上放声笑了两道,在这前途未卜、生死不定之际,感到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再然后,陆宁远就瞧见他眉目一扫,向自己瞥来一眼,泠泠凛凛有如长夜电闪,在这一瞬间比之山崩海啸还要愈加惊人心魄。
陆宁远张了张口,没发出什么声音,随即神情一定,沉声道:“殿下,臣有一计。”
之后刘钦这一行人舍弃了辎重,只随身带上数日干粮,取道东南,直奔凤阳,一路上偃旗息鼓,隐匿而行,可夏人哨探众多,终于发现他们,稍一阻击,辨认出刘钦身份,即传布全军,附近几只人马迅速反应,向他们合围而来。
因刘钦这一军目的太过明显,夏人特意在往凤阳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了一个都统,足有五千人,分几路扼守在他可能的突围方向,跟在刘钦身后的还有两个参领,并不与他多作交战,只驱赶着他往前面张起的天罗地网里钻,誓要在他与解定方会合之前把这不知死活的雍国太子捏在手里。
可谁知到了宁陵与商丘交界地面,刘钦一军忽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埋伏在各个隘口的夏军几日等不到他来,因商丘等城至今还在雍人手里,他们此来是恃威横行,其实已进入雍国腹地,怕拖久了生出变数,只得暂退。
可马上又传来消息,南面的郭村有小股哨探遭遇刘钦一军,因人数太少,几乎遭他们全歼,幸有两人负伤逃回,这才带回消息。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原来这猎物警惕得很,嗅到前面有陷阱的气味,早已转道向南,但看来还是要往凤阳突围。
知道方向,那就好办。夏人于是又调动飞骑,凭快马向南追逐,沿途虽有雍国城池,可没有一处守军胆敢开城邀击,只是坐看他们自来自去。刘钦能躲过一时,算他侥幸,这里距离凤阳足有五六百里,足够在半路追而破之。
可是又过了没两天,刘钦现身在睢州城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其在城头检阅军队,宣谕士民,更是被城外夏军接连证实。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几百里外的凤阳,兜了两个圈子,最后竟然是往西北走,让一路南追的他们扑了个空。
直到入城之后又过了些时日,刘钦甚至才知道这一队夏军主帅乃是狄吾,在此之前他甚至对这附近到底有多少夏人都一无所知,更不曾见过他们在商丘等地的伏兵一眼,就凭陆宁远的判断远远避开了他们。
至于后来转道向北时,曾与追击的夏人在十几里外堪堪擦身而过,则是日后两方大举交战,各自俘虏对方士卒,才从他们口中慢慢得知的。
那日清晨时分,刘钦毫发无损地到了睢州城下,只觉如在梦里,生出些不真实之感,直到城头现出一员大将,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朝他怒喝“陆宁远,你还有脸见我”时,才终于堪堪回神。
旁边陆宁远向前一步,比他多出一个马头,“熊指挥,末将自知有罪,甘愿受罚。唯夏人就在附近,请放卑职入城说话。”
原来城头上的就是熊文寿。
刘钦大约见过他一两次,但印象不深,经陆宁远这么一提醒才认出他来。但见他虽然姓了这么一个姓,人却长得并不高壮,只是还不至于显得瘦削,身量中等,样貌平平,无怪自己记不住他。
熊文寿冷笑,“你既已叛出去,如今想再回来,哪有这般轻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陆宁远还想再说什么,刘钦打马上前,仰头大声问:“熊彭祖,还认得孤么?”
熊文寿一愣,在城头手扶城砖趴下身,半边身子恨不得探出城外,大睁着两只眼睛远远在他脸上瞧了一阵,忽地脸色一变,回身看看左右,同他们嘀咕几句,又回到城头,正欲说话,刘钦忽将眉头一压,厉声道:“还不快开城门!”
熊文寿现出惊慌之色,对左右连连摆手,在城头焦灼地原地转过一圈,忽然想到什么,匆匆忙忙沿着台阶飞步下城。
这时城门已隆隆打开,刘钦在亲卫簇拥下策马入城,马蹄铁踏在夜里新结的薄冰上面,发出一声声“咔擦、咔擦”的脆响。
他一勒缰绳缓下马,却不下来,也不登上城头,坐在鞍上看着熊文寿一路小跑下城,红色的盔缨在头顶一颠一颠,甲胄在身上撞出哗啦啦的声响,一直等他赶到自己身前,也始终没动上一下。
熊文寿愈发惶恐,顾不上甲胄在身,仍然伏地施了全礼,“不知殿下在此,多有不敬,请殿下责罚!”
“嗯。”刘钦缓和了脸色,“不知者不罪,熊指挥请起。”
熊文寿跪在他马下,抬头偷眼瞧他一下,见他当真没有怪罪之意,大松一口气,谢恩起身。陆宁远跳下马,正欲向他告罪,刘钦却当先道:“孤饿了,有吃的没有?”
熊文寿一愣,忙道:“有、有!”顾不上向陆宁远瞧去一眼,说完这句,看着刘钦小心又道:“只是臣事先没有准备,这,城中一应用度难免粗陋,恐怕殿下、殿下……”
刘钦下马,自然而然把缰绳递到陆宁远手里,“无妨,你去准备就是。”
熊文寿瞧见他的动作,脸色变了变,不敢说什么,连忙应下,亲自引着刘钦到了府衙安顿好,告辞去张罗早饭。
刘钦让人服侍着换上常服,拿热水擦干净了手脸,又倚在桌边喝了阵茶,一直到让熊文寿请进席中,也始终没说什么话。熊文寿更觉心里没底,请刘钦坐下后,只犹犹豫豫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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