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败了,打没的可是他的军队,陆宁远只出几十个人,他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啊。
熊文寿口中担忧他的安危,其实心在滴血,最后又劝一次,见陆宁远仍是无动于衷,只得作罢。
元涅大本营在济南,陆宁远却率军到了济南东南角的新泰城下,不知是何用意。
那一地的守将是个叫做蒲鲜万奴的夏人,是夏人撤出河南之后,临时调来的一员将领。
陆宁远凭借刘钦手诏,从熊文寿处临时征调了三万余人,飞马奔驰到新泰城下,让人将自己的陆字大纛、都督旌麾一一打出,随后打马出阵,对着城上叫道:“蒲鲜万奴!你可识得我么?”
蒲鲜万奴扶着城头下看,第一眼看见的是旗上的“陆”字,心里先是一惊,待定眼向着城下一瞧,登时七魂丢了六魄,后背一毛,失声叫道:“陆……陆……”
“陆宁远!他怎么在这儿?他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在凤阳吗!”
他岂止是认得!在河南时,他还同陆宁远有过一次交手,那次真是死里逃生,千钧一发!
同样的场景,他此生都不愿再经历一次,就连想都不乐意再想起。
调任山东,便是他自己向朝廷请求的,以为这样就会远远避开陆宁远,不会再遇到……可谁知道,谁知道他怎么阴魂不散,自己又追上来了!现在就在他的城下!
“蒲鲜万奴,你以为我在凤阳,是么?”陆宁远高声道,抬手向着身后一指,“那是疑兵之计!我身后是三万人,元涅大军不在,你自己量量新泰城有多高,能抵住我几天罢!”
蒲鲜万奴顺着他手指一看,不禁腿肚子转筋。他也是带兵的人,一眼看去,敌军人数总估计不错。陆宁远说三万人,就是三万,无边无沿,黑压压快要铺到天边了。
他忽然有点想哭。
陆宁远却没有怜惜之意,从背上取下了弓,搭了支箭。
以城墙的高度来算,又是仰射,按说这一箭不可能射到城头。可蒲鲜万奴领教过陆宁远的箭术,也见过他的这张弓,一见他张满了弓,马上矮身往女墙后面一躲,一颗心怦怦乱跳。
捱了半晌,没有动静,他才慢慢探头,刚露出一点,忽地一阵风声直掠过来。蒲鲜万奴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身子跟着矮了,头盔却忽地自己飞出去,紧跟着身后便是一声惨叫。
他摸摸头顶,脑袋还在,扭头去看,头盔上指甲大的铁环当中穿了支箭,连带着头盔一起钉在一个士兵身上。士兵倒在地上,口中涌血,已经毙命。
城下,陆宁远的声音响起,“开城献降,饶你不死!一旦开战——”
蒲鲜万奴猛地举起只手,“我降!我降!”
第321章
很快熊文寿知道陆宁远一开始放着济南不管的理由了。
本来他想,既然要趁着元涅外出,济南一代空虚,直捣巢穴,先把济南南下。要是能收复此处,足以辐射山东其余地方,也能让元涅落胆。
新泰只是一座小城,与济南尚有距离,反而离元涅更近,怎么看都不应该优先选择这里。
可陆宁远像是成竹在胸,他也就没有置喙。
后来,等蒲鲜万奴不战而降,陆宁远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此地,又绑着蒲鲜万奴,率军到了济南城下,惊得那一地守军同样破胆,他才明白过来。
蒲鲜万奴曾被陆宁远打得怕了,不敢再撄他的兵锋,见到他的面,就以为是他那支名震天下的军队秘密开到了山东境内,投降之前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而他一投降,陆宁远不给夏人反应的机会,日夜兼程就到了济南,把蒲鲜万奴往阵前一推,城上守军见了,对陆宁远和他本人的虎旅到场也就更加深信不疑。
济南守将同陆宁远只打过照面、听过他的名声,却没当真交手过,因此对他本来只有三四分的忌惮。如果陆宁远最一开始就去此处,这里是不可能不战而降的,免不了要打一场攻城战。
一打起来,马上露馅,夏人失了戒惧,便一定会拼死等到元涅回师。
而现在,有了蒲鲜万奴的前车之鉴,陆宁远又从天而降,兵威骤临,偏偏主事的元涅不在,济南的夏人守将心中如何震动,可想而知。
试看开封!城高池深,既有大将驻守,有又许多兵士,粮草充足,任谁看都是金汤之固,可最后如何?陆宁远破此坚城,就好像撕一张纸。
往前一年,无论是乙里补,是斡赛里,是阿典那单,是曾图,还是狄庆,有谁遇上陆宁远时没败在他手上?没有一个!甚至这些人里除了狄庆之外,现在已经全都成了地下之鬼,没有一个还活在世上!
累累白骨摆在这里,城头守将一睁眼睛,看见陆宁远的面孔出现在自己城下,天已经塌了半边,再看见新泰的蒲鲜万奴也跪在下边,还有什么可说?计议片刻,同样开城献降。
到了这份上,熊文寿是当真拜服了,他也算是第一次明白,“威震天下”这四个字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更明白这法子只有陆宁远能用,换了谁都不行。
马上他又意识到,形势如此,整个山东已经尽在掌握,只要能把元涅手里的军队……不说消灭,至少赶他们出去……
陆宁远又一次将天子手诏拿出,“熊将军,留下一万人,你用来守城,剩下的人随我出战。清点俘虏、安抚百姓等事,还需将军多费心。”
“明白,明白!”熊文寿忙不迭道,“一定不负朝廷重托!”
他既然已经心服口服,就也不介意陆宁远调自己的兵,日后说起来,也是他和陆宁远两人一起,共同收复了山东之地,这一份荣耀,将来搞不好还要传给他的子孙后代。只是……
“元涅的大军也算是葛逻禄现在为数不多的精锐……呃……”他不愿意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可有些话得说在前面,“之前我同他正面交手过几次,从他手下没占得什么便宜,都督恐怕要小心些行事。”
陆宁远却道:“嗯。这一战不是以我为主。”
“那是谁?”熊文寿吃了一惊。他怎么不知道山东境内除了自己,还有别的人马?
“是义军。”陆宁远也不多话,因为战事紧急,从桌上拿起兜鍪,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熊文寿连忙赶去送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细究起来,倒也不是出于谄媚。
直到现在,想起今日之事,他仍是如在梦中,看陆宁远,也好似天神一般。
他心里隐隐有个预感:同代而生,他恐怕要借此人在青史之间也留下一笔了。
但随后,“天神”脚步一顿,忽然弓腰,先是细细咳嗽,后来大咳起来,将腰弯得更深,抬手按住口鼻,一身盔甲哗啦啦一震,手指缝里就透出一点红色。
熊文寿一惊,抢到前面,陆宁远却站直了,转过手拿手背一抹,也没对他解释什么,只是朝他摇摇头,若无其事地就离开了。
周章此刻正在一处寨中落座,十来个挎刀大汉齐刷刷在旁边站成两排,对着他怒目而视。
杀意太过明显,就不是真正的杀意了,周章好像全然没看见他们,只瞧向坐首那人。
这是费县附近的一座山寨,如今尚在夏人控制之下。首领名叫雷震岳,不知是真名如此,还是起事之后给自己起的大号。
他因忍受不了夏人欺压,和同乡一起落草为寇,渐渐也拉起了八百来人,用以在乱世之中自保。
整座寨子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也是凭借这一点,夏人几次出兵,都没将他们剿灭。
雷震岳看过周章带来的粮草、军械,仍有些狐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脸现沉思之色。
旁边有人按捺不住道:“别听他的!谁不知道朝廷都把咱们这些人当贼看?他们能有这好心!”
“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雷震岳看着三十出头,年纪不大,任别人七嘴八舌地骂着,到底没受影响,只是又问周章:“你说朝廷要和我们一道打夏人?诚意呢?就凭这些东西,就要驱使着我们和夏人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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