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这一战后,呼延震后退了足足五十里,选了一险要处扎营。
纵观刚刚结束的这一战,他几次进攻,几次在雍军反扑下退却,又几次重夺阵地反压回去,没让雍军占得自己什么便宜,无论如何算不上败。但于他而言,于他麾下一向战无不胜的葛逻禄健儿而言,不胜便已是败了。
他引兵退却,雍军也整队后退,没有骚扰于他,他也没敢追击,两边居然就这么各自扎下营垒,遥相观望。
从他大夏南下以来,可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是他呼延震的刀比别人的软么?不,呼延震很清楚,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麾下士卒,若论勇武,绝不逊色于任何人。问题在这队雍军。
寻常雍军,冲击他军阵几次不克,就当力竭,但是他们没有;寻常雍军,被他拿骑兵冲击过几次,便要阵型散乱,人无战心,有如惊弓之鸟,四处逃散,但是他们也没有。从早上战到晚上,就连他麾下健儿都疲惫不堪,但这队雍军居然还气象森严,没半点崩溃迹象。
呼延震看得清楚,他们有的营里已经死得只剩下个把人了,却仍守在那里不退。放在以前,按他同雍人打过那么多场下来的经验,一支雍人军队里面,只要死伤超过十之二三,士气便已在崩溃边缘,这时候只要给他们稍稍施加压力,发动一次猛攻,就能将他们击溃;而如果死伤达到十之四五,雍人胆落,此时此刻就已经在四面逃奔了。
但这一次,酣战一日下来,雍人战死得那么多,不说全军,只说当他兵锋最久的那几阵,死伤何止这个比例?但无论他怎么威吓,怎么冲击,都不能像往常一样惊落其胆。
从军以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雍军,一时竟没有措手处,如同狗咬刺猬,没处下嘴,不知道怎么才能吃下他们,一直到退入营垒里面,都久久不能回神。
“去查,去给俺查——”呼延震亲自下场冲阵,还同张大龙交手过一番,致命伤没有,轻伤却受了不少,手脚、头面、盔甲缝里都是血口子,比起开战前的意气风发,这会儿简直堪称狼狈,“看他们到底什么来路?”
曾小云连忙打来清水,一面为他清洗伤口,一面包扎,“不是张大龙部么?陆宁远麾下的,老解死后,跟着陆一道擢升,现在已是副守备了。”
呼延震不耐道:“这俺知道!”但又不好说自己实在困惑他怎么这么能打,疑心这路雍人里有什么古怪,也不解释,只一劲儿催促人去查。
曾小云被他吼了,愣了一愣,脸上神情带了几分勉强。但随即她收拾好面色,冷不丁道:“不知陆宁远还在凤阳大营里么?”
呼延震暗吃一惊,忽然想到有几日没听说陆宁远的消息了。斥候早就来报过,说凤阳大营当中频频有军队调动,今日与张大龙部遭遇,正可印证,但陆宁远呢?难道他至今还在凤阳安坐如山不成?
呼延震再听到陆宁远的消息,是几日后,鹿邑守军发来告急的文书,说雍国悉大军围攻自己,主帅正是陆宁远,日夜围攻甚急,朝廷若不速派兵马支援,此地旦夕不保。
呼延震一惊,急取地图来看。鹿邑离亳州不远,而亳州如今正是雍国地盘,陆宁远突然进攻鹿邑,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此前刘钦撤出睢州时,因夏人主力被吸引至此,攻拔睢州之后,顺势又将河南东面一一扫平,南取陈州、鹿邑,东取夏邑,将商丘围在中间。
彼时正是秦良弼驻军商丘,人数不算少,但在夏人合围之下,商丘已成孤城。朝廷审时度势,便命他退回,以免将这么多兵马都折在这里。
秦良弼在商丘经营日久,虽然极不情愿,但形势比人强,就是朝廷不下此令,他也不敢孤军在此。在其余各地相继沦陷之后,仍坚持近半年之久,才引军退至颍川一带。于他而言,那半年来唯一能称道两句的功绩便是撤退时从夏人手底下保此全军,几乎可说是全身而退,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别的可说了。
但自陆宁远过江之后,凤阳、归德、开封数府形势便即悄悄发生了变化。
因两国之前签订了和议,虽然边境线上小摩擦不断,却也始终没有哪方再挑起大规模的攻城战。只是在这段看似和平的日子里,夏人对雍国固然是虎视眈眈,雍国却也没有闲着。
在这半年时间里,陆宁远不断悄悄加强了凤阳府东的守备力量,每隔几月便调兵数千人,分兵占定几座城池。因他之后再没有别的什么举动,调兵的频率又不高,夏人虽然想到他此举可能是觊觎开封、归德等地,却也并没有怎么当一回事。
谁知夏人撕毁盟约,两国战火重燃之后,陆宁远放置在凤阳府东的几支军队同时动作,趁着夏人还未反应过来的功夫,便连下数城。
亳州便是这时重入雍国版图的。而距其不远的鹿邑,再度易手恐怕也只是这几日的事。呼延震自然救援不及,附近的其余几路夏军也各有任务,没人顾得上这个地方,恐怕只能拱手让给雍人了。
一个鹿邑,还算不得什么,只是观陆宁远动向,恐怕对商丘也是志在必得。呼延震顿感一阵挥不散的阴云笼罩在了头顶,明白此事重大,连忙向朝廷、向徐州大营递交军报。
按朝廷的谋划,须得将陆宁远大军羁縻于凤阳一带,然后狄庆部好趁机在山东建功。只要山东平定,东西夹击,攻克凤阳,夺取全淮之地,便只在反掌之间。
如今似乎像是做到了,在解定方死后坐拥大军的陆宁远果然没有东顾之意,好像全未看出他们声东击西的计策,对山东瞧也不瞧。但如果当真让他拿下商丘,西可威胁开封,东可进逼徐州,不是反而玩砸了么?要是拿下山东诸城,徐州、开封这两处要地却有一处有失,到底是赔是赚?
呼延震不敢自专,将军报和自己的见解递交上去,便等着朝廷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二恐怕是朝中众官一时拿不定主意,朝廷的回信始终未来,先传来的却是鹿邑失守的败报。
此事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可惊讶的,但失守的详细原因传来,如呼延震这般一众夏人将官均感难以接受。
原来鹿邑当初入夏国版图,便没经历过什么恶战,是那地长官审时度势,知道雍国大势已去,也就不负隅顽抗,在夏人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便毫不犹豫地举城献降。
事后为着对他投桃报李,为着安抚其他也正在观望的雍国各地城守,也为着大夏人口太少,夏人又多不通文事,朝廷就没有更换此地的汉官汉将,仍让他们官复原职。
可谁知现在兵临城下的换成了陆宁远,他们竟然照葫芦画瓢,又降一次,竟让陆宁远兵不血刃便入此坚城。鹿邑一失,陆宁远下一步定然是联合亳州之军北上,徐州以西已如累卵之危,如何不让人心焦?
呼延震骂道:“当时就应该杀光蛮子!竟让他们守城,他们守得甚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骂归骂,谁都知道,开封、商丘等地的情况其实和鹿邑一样,眼下主政的也基本都是汉人。既然如此,这几处的汉官要不要都换掉,还是都杀了?守城的汉将如何处置?要派多少军队入驻、协同守城?每一座城都要如此么?原定要发往山东的后续部队,要不要回身支援?
这些都要从速决定,不然以陆宁远的速度,加之眼下人心浮动,半个河南恐怕马上就要变天。
呼延震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他虽然只是一个寻常将领,算不上多大官,却常常关心国事,放在后世,大概当得上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不过他的天下,是大夏国的天下而已。
呼延震分析,河南中部已没有雍军,再往南去,最近的也不过是荆襄的秦远志一军,那里有夏军万余人虎视在侧,秦远志自顾尚且不暇,定无余力北上支援,陆宁远应当没有胆量孤军深入去取开封。而商丘在开封以东,距离鹿邑、亳州的距离更近,不远处的颍川还有秦良弼一支军队可为策应,十之八九陆宁远是盯上了商丘,要做这里的文章。
他因在前线,许多情报得知得比朝廷更为清楚,想通此处之后赶紧上奏,希望加强商丘一带的防御力量,并自请移兵而西,前去阻截陆宁远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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