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的血涌了上来,他抓住它,把它抱进怀里,听自己呜咽了声,然后他的头不受控制,向着刘钦的手指依恋地偏了一偏。
他真想碰一碰他。
刘钦单手捧着他的脸,循着他的嘴唇又吻一阵,“不弄你了,睡觉吧。”
陆宁远应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几个字之后,他才找回自己本来的声音,“你也好好休息。”
可是刘钦坐在床边,脱起了鞋袜,让人打热水进来。
陆宁远惊讶地看着他洗过了脸、洗过了脚,躺在自己边上,好一阵才道:“不行……我……夜里还要吃药,而且喝水多了,会需要……需要便溺,你可不可以……”
帮他便溺的事情,大约就要交给军中的仆役做了。刘钦把被子盖好,在陆宁远右手边平躺下来,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吩咐朱孝吹灯。
朱孝依言而行,马上,屋中就只剩下一盏火了,在远远的地方静静烧着。
在陆宁远无声的焦急之中,刘钦忽然问:“很疼吧?摔得这么厉害。”
陆宁远张了张口,随后点点头,枕头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你的遗表我见到了,”黑暗中,刘钦向他转过头,“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之后,伤不伤心?”
好半天,陆宁远只是无声以对。
“对不起……”终于,熟悉的三个字又响起来,陆宁远低声道:“我想你、你可能……”
“我会非常、非常伤心。”刘钦几乎从不会这样直言,但这会儿他与陆宁远都隐在夜色里面,连这样的话竟也能出口,“来的路上,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是真见不到……”
“陆宁远,你敢让我这么伤心?”
第337章
张大龙从床上,把着陆宁远的肩头,一点一点扶他坐起。
陆宁远这一年瘦得多了,但身体仍然很沉,幸而张大龙手劲儿大,着意控制之下,只让他慢慢地起来。
陆宁远呼吸粗重了,可是看脸色尚可,也不喊疼,只自己垂着脑袋忍耐。
张大龙从后面扶着他,韩玉替陆宁远脱起衣服,李椹在床边瞧着,上前道:“我来吧。”把韩玉赶走。
因为身上的伤,陆宁远在床上只能平躺,怕这样下去他要生褥疮,于是等他稍微恢复一点,每天都要这样扶他坐一阵子,擦一擦背。
为着穿脱方便,陆宁远身上的上衣是让人特意改过的,前后都有对襟,从前边从后边都能打开,李椹把腰间两侧的扣子都解了,衣服就分成了左右两片,顺着胳膊就脱下来了。
“咋样?”张大龙得意道:“俺这手艺还行吧?”
这些天里每天他都要问一次,李椹已经听习惯了,连脑子都不用过,照例恭维两句,手上不停,给陆宁远躯干处的包扎解开。
陆宁远身上外伤不多,背后有两处,伤口不算大,已经结痂了,李椹拿清水给他擦背,还是特意避开了这些地方,看陆宁远,也不喊疼,仍是垂着脑袋没有言语。
“每天这么躺着,多闷呀。”李椹看看他,状似无意道:“一会儿给你拿几本书,让韩玉读给你听,你想看什么?”
陆宁远一开始没反应,后来好像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摇了摇头,“不用。”
李椹又问:“书不想看,想不想听曲?反正现在是在城里,有乐师,也有戏班子。”
陆宁远仍是摇头。
“找几个伶俐的陪你说说话?”
摇头。
李椹同张大龙对视一眼,耸耸肩膀。张大龙憋不住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成天躺着有啥意思?好人也给憋坏了!”
“多谢……擦完了放我躺下就可以了。”
“不放。”张大龙道。
李椹补充,“多晾一会儿好,省得压一天生疮,那就麻烦了。”
陆宁远再愚钝也知道两人是特意来陪自己的,又道:“多谢了。”
张大龙恶心得皱了眉毛。李椹不说话,仍在陆宁远背后坐着。
陆宁远胸腹间被林九思割开了一个口子,从胸前一直延伸到下腹,足见当日是将他整个人给开膛破肚了,缝合后针脚密如蜈蚣,看着十分骇人。
李椹既有些不敢看,也不忍看,索性不往前面走,只在陆宁远背后待着。
陆宁远说完那一句后,就又不吭声了,没人知道他想着什么。但李椹有的是办法把他像是琴上的弦一样信手拨上两拨,瞅瞅他的后脑勺,冷不丁突然道:“文武都在开封,陛下久在宁武,也不是个办法,估计这几天也该动身了吧。”
陆宁远两手攥了攥被子。
李椹在他身后撇撇嘴,又道:“你的刀口,陛下看过了吗?”
“嗯。”
“没给他吓坏吧?”说着,他在陆宁远背上突出来的肩胛骨上掐掐,“本来挺好的身材,割开这么一道,这下没个看了。”
陆宁远忽然转头,好像是想回头看他,可肩膀让张大龙按住,他转不回来。
李椹就走到他身前去,刻意在他那道几乎将整个人剖开的伤口处上下瞧瞧,猛然间头皮发麻,可他竭力控制着不动声色,摇摇头,故意又问:“陛下只看过那一次吧?”
陆宁远跟着他转回头,闻言抿了下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好像隐隐约约还带着一点怒色,“每次上药的时候……陛下都在的。”
“是么?”李椹做出惊讶的表情,随后若有所思,“那看来陛下待你还是不一般的。”
陆宁远刚才的神情慢慢收了,重新变得无害,只是又低下了头。
李椹心里有底了,扒拉他愈发地轻车熟路,“那你每天闷闷不乐,深宫怨妇似的,是为了什么?我看还是陛下待你不好罢?”
“不是,陛下待我……很好。”陆宁远身子往上挺了挺,疑惑地朝李椹看过去,不明白今天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话,“你去忙吧。”
逐客令?李椹乐了,“仗都打完了,又不班师,天天停在宁武,我也没什么忙的呀。”
说完,他看看陆宁远的脸色,又道:“真的么?要真这样,你现在能躺在这儿?我看不如等过两天陛下回开封了,你就上表请辞,云游四方,到处转转,说不定就碰上什么新人。你实在下不了决心,大不了晚上让大龙偷你出去,我给你安排,保管陛下找不着你!”
陆宁远听得眉心拧成一个疙瘩。看他的神情,李椹毫不怀疑,要不是他俩关系熟稔,再加上陆宁远眼下动弹不得,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了。
“我累了,”陆宁远的声音像是从什么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先回去吧。”
张大龙道:“啊?和我可没关系啊。”
陆宁远连胳膊都抬不高,李椹自然不怕他,抽出椅子翘腿坐了,“还打肿脸充胖子呐,你连命都不想要了,总得有点缘故罢?我看还是陛下看不上你了。”
陆宁远脸色猛地一白,随后红了,渐渐又红得吓人,甚至微微发紫,闻言没有吭声,可看向李椹的两只眼睛黑得浓重,让人有些不敢逼视。
“不是吗?难道是你不想和他好了,他不同意,逼迫你,你没办法,只能以死明志?”
陆宁远忽地大咳起来,张大龙一时没把住他,让他弓腰滑了下去。
张大龙吓一跳,连忙重新把他扶住,就见陆宁远头往下埋,止不住咳,一直到咳出一口血沫,突然又“哇”地一下,把消化了一半的粥糊全吐在了床上。
张大龙心疼,痛骂李椹,“你今天咋这么多屁?等一会儿出去咱俩对着放。”
李椹也吓一跳,连忙从桌上拿来布巾,给陆宁远擦嘴。陆宁远偏偏头躲开了,居然好像生了他的气。
李椹也不逗他了,给他把腿上受灾的被子简单擦擦,“好了,好了,看你,至于吗?那你看,问你什么,你都不答,我就只能乱猜了。老陆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死都不怕,有什么怕和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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