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陆轲独自坐在漏雨的茅屋里。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在他正在擦拭的剑刃上,院外传来脚步声,他手腕一翻,剑隐入身后。
“陆,陆公公?”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外,“赵总管让、让送床被子来...”
陆轲看着那床明显是刚翻出来的干净被褥,笑了,这赵德,也就这怂胆,还敢刁难他,真以为他会被曹吉祥整一辈子不成?
做他们这行的,虽然还没有几个好下场的,那也是老了以后的事,他现在可不是,他倒要看看,曹吉祥在京城握他的东厂,能太平安乐几时?
第66章 京城诡异大案(三)
京城市井接连三天出了三桩命案。
那是个寒露未散的清晨, 客栈伙计刚支起炉灶,便见一人直挺挺地立在门口,走近一看,竟是具尸体。他吓得大喊, 惊来了路人。那尸体青衫儒袍, 腰间还挂着赶考的文书, 更诡异的是,那尸体手中紧攥着一页残破的黄纸, 纸上朱砂写就四个血字:
“文曲坠地。”
第二桩,无名尸现于闹市。
正午时分,西市最繁华的街口,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一口黑漆棺材不知何时被摆在路中央,棺盖半开, 里面躺着一具男尸, 可偏偏, 那尸体的眼皮还在微微颤动。
有胆大的凑近一看, 登时魂飞魄散, 尸体的嘴里, 竟塞满了铜钱,每一枚都刻着贪字。
第三桩,女尸悬于钟楼。
第三日黄昏,鼓楼大钟忽然自鸣, 百姓抬头望去, 只见钟楼飞檐上吊着一具女尸——红衣绣鞋, 长发垂落,随风轻晃。最骇人的是,那女尸的胸口插着一柄木剑, 剑穗上系着一条褪色的五色绳,正是端午时孩童辟邪之物。
有老人颤声说,“这是有人在拿活人祭天!”
命案未平,京城又现神迹。
一天夜里,皇城外的护城河水竟化作血红色,腥气冲天。更有人在水中捞出一块石碑,碑上刻着谶言:
“日月无光,山河倒悬,帝星将坠,妖孽横行。”
流言如野火般蔓延。
有人说,这是上天示警,天下将乱。
深夜,乾清宫内烛火通明。
朱祁钰面色阴沉,盯着跪在殿中的曹吉祥,“三天了,你东厂就查出这些?”
曹吉祥冷汗涔涔,“皇上,此事蹊跷,绝非人力所为啊!那护城河血水、石碑谶言,分明是……”
“是什么?”皇帝冷冷打断,“你是想说,真是鬼神索命?”
曹吉祥伏地不敢言。
一旁的大臣王文拱手道,“陛下,如今京城人心惶惶,若再放任流言,恐生大变。”
朱祁钰闭了闭眼,“陆轲……还在御马监?”
殿中一静。
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低声道,“是。”
“传他。”
御马监的破屋里,陆轲正借着烛光翻看一本册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指尖一挑,册子隐入袖中。
“陆公公。”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探头,“金,金公公来了,说陛下要见您……”
陆轲唇角微勾,他就说,曹吉祥握他的东厂,也得握得住才行。
起身时,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摆着一口木箱,箱中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崭新的飞鱼服。
待陆轲重掌东厂,赵德就吓死了。
陆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笑一声,“赵总管,还记得半年前你说过什么?”
赵德一颤。
——“您如今不过与我等一样,还当自己是风光时呢!”
陆轲慢条斯理地戴上护腕,淡淡道,“现在,本督主风光依旧,而你……”
他转身离去,身后传来赵德撕心裂肺的惨叫。
——
温缜这几日没出门,他们在人牙子那买的厨娘,刚好一对京城周边的中年夫妻,去年儿子去了沙场再没回来,今年又遇兵祸,只得卖自身为奴。
温缜听了这事,花了二十两,就让他们跟着回家,租的房子挺大,匀给他们一间,月钱按长工的结。家里也就这么多活,这对中年夫妇千恩万谢,觉得遇到好主家。
由于他在京城不认识人,他与刘永宅在家里读书,狄越就更宅了,他还不搭理人,导致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完全不知道,真可谓是应了那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还是吃饭时,孙婶与王叔他们心有余悸说了此事,温缜才知道这些事。
他终是坐不住了,温缜刚打开门准备去护城河那边看看,出门不顺,就遇到从轿里下来的陆轲。
温缜脚步一顿,看着不远处对面那大宅的陆府匾额,不是吧,这么惨?他现在搬家还来得及吗?
陆轲看到他也是一怔,随后皎好的眉目似有眼波流转,“温秀才,这么巧啊,来京城准备科考?”
温缜只得上前拱手一礼,“见过陆督公,正是,学生来参加明年的科举,想着早点来,能租上房子,就遇上陆督公了,若有打扰,学生立马搬走。”
“无妨,咱家就喜欢像温秀才一样有志向的读书人,住着吧。”他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温缜,便入了府门。
温缜这下也不准备去看护城河了,退回家里,将门关了。
刘永看他又回来了,“咋了?”
温缜做出江湖术士的模样,指尖一掐,“我掐指一算,额头煞气冲天,这几日不宜出门,算了,不与东厂锦衣卫抢活干,不如在家读书。”
“你怎么不夜观天象?”
温缜想了想,“那也行。”
刘永很是服气,“也好,外面听着就乱,又没人来触霉头,咱们听听就算了。”
狄越看他居然真不打算多管闲事,“长进了啊。”
温缜回房关门,阳光从大开的窗透进来,他躺摇椅上看书,想了想那死太监的眼神,“放心吧,会有麻烦事找上门的。”
还真被温缜说准了,陆轲官复原职回府梳洗后进宫复命,他之前远离京城,心腹也被调离,一时没有头绪。
新帝刚继位,于谦王文当政,他又不能大肆抓捕,回府的路上就想到了对面的温缜,这不是磕睡来了枕头?
陆轲想把曹吉祥踩下去,首先自己得有功,毕竟曹吉祥身上的军功还挺多,如今不管东厂,也是司礼监秉笔,稳压他一头。
陆轲回府的时候已经黄昏日落,进门之后对番子道,“去对面将那个姓温的请来。”说完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家紧闭的院门。“客气点。”
“是!”
番子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禀报,“督公,那姓温的说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明日再来拜访。”
陆轲眉头微蹙,冷笑道,“好大的架子。”他沉吟片刻,挥手道,“罢了,明日就明日。你们盯紧些,别让他跑了。”
——
番子走了后,温缜伸了个懒腰,他就知道,遇见陆轲没好事,福祸难躲过。
狄越看着对面的宅子,“要不咱们搬家吧?怪不得这个地段的房子没人买没人住呢,原来事因在这。”
谁想离东厂的人近啊,这与住阎王殿有什么区别?
温缜觉得还好,主要是他对那案子挺感兴趣,第一个举子出事,他听着锦衣卫想草草了事,将商贩屈打成招,就觉得肝疼,能不能别这么敷衍,好歹天子脚下。
这不就是欺负皇帝新上位好糊弄吗?
温缜并不了解朱祁钰,但从他年少上位到去世短短八年的结果来看,他实在不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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