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必多礼,”温缜虚扶一把,声音清朗,“本官初到岭南,日后还需仰仗各位同僚。”
按察使张岱偷眼打量这位传奇巡抚,不过二十有八,面容比想象中更显文秀,一双桃花眼却透着锐利。想起重庆府那些令人咋舌的政绩,张岱后背渗出细汗。
接风宴设在巡抚衙门。
温缜是知府时,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当他这么快成为巡抚时,拍马屁的,想抱大腿,简直多不胜数。
他们觉得温缜这么年轻就官运亨通,以后还不知道有多显贵,这时候不抱大腿,以后哪挤得进去,赵汝明就舔得特别明显,让一众官员都为之侧目,这人也太不要脸了,比不过比不过。
酒过三巡,赵汝明已是满脸堆笑,亲自为温缜斟上一杯岭南特产的荔枝酒:“抚台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特意命人准备了珠江鲥鱼,这鱼离水即死,最是鲜美...”
他话音未落,布政使看不过去他一路狗腿的样子,轻咳一声:“赵知府倒是殷勤,不过抚台大人在重庆时,连玻璃这样的稀罕物都能量产,想必看不上这等小玩意儿。”
温缜举杯与人相敬,玻璃酒杯发出清脆的嗡鸣。他抬眼看向布政使,唇角微扬:“周大人说笑了。岭南物产丰饶,本官早有耳闻。就说这鲥鱼,本官也甚是喜爱,赵大人是个贴心人。”
赵汝明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他早就把温缜一路的资料翻出花,知道长官的大小事,上官是个干实事的,所以他献媚也没有挑什么贵重物,不耗民生。
这场接风宴在各有心思下结束,狄越也很是开心,温缜回房洗漱,看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你咋了?”
狄越拿出了他的官印,往上抛了抛,“我去卫所述职时,被通知升千户了,现在请我叫狄千户。”
温缜很是傲娇,放下毛巾,“千户罢了,我可是抚台大人,敬着点,不然本大人贬你的职。”
狄越想了想,温缜确实比他官大几级,他看着人傲娇的模样,开始磨牙,给人推上床,“那我可得好生伺候抚台大人。”
这话说的,温缜觉得狄越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说不过就开始动手动脚,他挣扎了会才拿回主动权。
安安还是与茜茜住在一起,小满与几个丫鬟将她们照顾得很好,茜茜到了广州,她住的衙门后院,比重庆的知府衙门好生不少,这边地大,海边植被也漂亮。
但她见了这边的特产,从树下爬出来,超大的蟑螂,可以说,比她手掌大多了,还能飞,主要是长得吓人。她一个江南人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大叫,官兵们又帮她们灭一遍虫。
她刷新了对岭南的认知,但这种不喜在他们端上荔枝又缓和了,夜晚海风吹过,又将湿热去了。
广州因为气候,毒虫蟑螂多且大,但好吃的水果更多,美食都很鲜美。
茜茜坐在桌边,小手捧着一颗刚摘下的鲜红荔枝,缓和看见虫子的惊魂未定。
“姑娘别怕!”小满举着艾草熏香在屋里转悠,“我问过了,这边家家户户都用这个驱虫。”说着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味药,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院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亲兵抬着几个樟木箱进来,领头的躬身道:“这边赵知府听闻小姐不适应,特运来的玻璃窗,给小姐房里都装上。还特意加了纱网,保管蚊虫飞不进来。”
茜茜眼睛一亮,待工匠们叮叮当当装好,夕阳透过崭新的玻璃窗洒进来,将闺房照得透亮。
“姑娘尝尝这个!”厨娘端来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用的是今早才捞的鲜虾,皮薄得能看见馅儿呢。”
茜茜夹起一个,虾仁的鲜甜瞬间在舌尖绽放。见安安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个小竹笼:“茜茜你看!我让亲兵捉的萤火虫!”
笼中点点绿光闪烁,与玻璃窗映照的晚霞交相辉映。茜茜忽然觉得,那些吓人的大虫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安安,明日我们去逛十三行吧?”她眯着眼笑,“听说夷商的宝石比江南与重庆都稀奇呢!”
窗外,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爬过玻璃表面。小满刚要尖叫,却见它一口叼住只蚊子,尾巴一甩就消失在暮色中。海风送来远处渔歌,混着荔枝的甜香,将这个岭南夏夜酿得愈发醉人。
第二天温缜准备再休息一天,就带狄越去澳门,此时各地都海禁,唯澳门这个小港口让人交易,所以热闹非凡。
天刚蒙蒙亮,温缜的官船便悄然驶向澳门。狄越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异国帆影,不禁低声道:“这澳门,倒比广州城还热闹三分。”
温缜负手而立,海风掀起他素青锦袍的衣角。港口处,十几艘悬挂着红底狮旗的佛郎机商船正在卸货,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扛着檀木箱来来往往,几个头戴圆顶礼帽的夷商正用蹩脚的官话与明国牙人讨价还价。
“大人小心台阶。”引路的通事弓着腰,“小人去清退——”
温缜打断他,“无妨,我就来这边走走,让人不必将我行踪告知。”
“是!”
然后温缜带着狄越去了赌场,六百年前的澳门,赌场里烟雾缭绕,骰子的碰撞声与金银的叮当响混作一团。温缜掀开珠帘,只见几张檀木赌桌旁围满了红毛夷商与大明的海商,几个浓妆艳抹的番邦女子正捧着银壶斟酒。
“买定离手!”荷官高声吆喝,一把掀开骰盅,“四五六,大!”
狄越皱眉,不是,这是给他带哪来了,温缜怎么对赌场感兴趣了?他幽幽地看着他,温缜对上他的目光,“咋了?”
“你不要学坏。”
他话刚说完,温缜已径直走向最里间的赌桌。都到澳门了,他不得来看看六百年前是什么样,怪不得现代那德性,真是祖传的赌桌。桌上摆着个精巧的铜制轮盘,红黑相间的格子里刻着异国数字。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佛郎机人正将一袋银币押在36上。
“这位老爷可要试试?”赌场管事谄笑着凑过来,“新到的欧罗巴玩意儿,比骰子有意思多了。”
温缜从袖中摸出一根厚重金条,放在0上:“就赌这个。”
满桌哗然,佛郎机人眼睛都直了,这一看就是个二世祖冤大头,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夷语。
轮盘飞转,象牙小球哒哒跳动。当小球最终停在0格时,整个赌场鸦雀无声。
“承让。”温缜笑着收起赢来的钱袋,却看着那佛郎机人,“听闻阁下有艘船刚从满剌加回来,还上了码头?本官对船上的货很感兴趣。”
那人瞳孔骤缩,那是一船鸦片,用来换东方的金银与丝绸瓷器。
那夷商脸色大变,刚要起身,却被不知何时围过来的亲兵按住了肩膀,温缜慢条斯理地展开折扇。
温缜轻摇折扇,笑吟吟道:“阁下这船货,怕是进不了珠江口了。”
那佛郎机商人脸色煞白,冷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他忽然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大人明鉴...小人愿意孝敬...”
“帕德雷船长,”温缜念出对方名字,“你的船现在停泊在三号码头,船上百箱鸦片,依着大明新补的法律,够你们全队人掉十次脑袋了。”
赌场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帕德雷额角渗出冷汗:“阁下想要什么?”
角落里一个阿拉伯商人突然打翻油灯,火苗瞬间窜上棕榈棚顶。这边水多,有人忙去接水扑灭,趁着混乱,帕德雷猛地掀翻赌桌挡住锦衣卫,从靴筒抽出匕首直扑温缜——
“砰!”
温缜的火铳冒着青烟,帕德雷跪倒在地,膝盖汩汩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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