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缜凑过去看,“这些人真的不讲理, 哪有他们那么欺负人的,还跑人家地盘上撒野,都是欠揍。”
偏还都不好管,明廷只能管汉人,比如铜仁知府放任手下去占人田地, 部族与部族间的, 只能调节, 人家各有各的道理, 没法弄, 这些人是真不怕被苗人下蛊啊。
说到这狄越瞥看他, “你今晚怎么就非要去掺和,有什么话非离得那么近,万一那边下黑手,有你苦头吃。”
“那不是有阿越在身边, 再说能坐下来谈, 总比僵着好。而且苗人并不想反, 铜仁府出的事,他们却转头来重庆闹,明显那个龙老司是冲着我的名声来的。他们真想反, 铜仁府怎么没事?没道理寻仇还寻错的。真造反可不是这么小打小闹。”
温缜想那个龙老司痛快的态度,他也怕族人耗死在这,真的与明廷斗,他们更慌,苗人才多少人啊,又穷困潦倒。
温缜关上了他的情报本,“我们睡吧,明天解决了这事,我们得想想扶风县的大灾怎么办,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次日清晨,冉土司带着三百兵赶到,他听完了儿子的话,却脸色阴沉:“大人要偏帮苗蛮?”
温缜刚洗漱完,早点都没来得及吃,听说这人来了,只得上茶接待,听到这话眼神骤然转冷:“冉土司好大的威风,抢了人家三十头耕牛,倒说本官偏帮?”
冉土司脸色一僵,随即梗着脖子道:“苗蛮的牛跑到我冉家地界,自然就是我们的!”
“放屁!”温缜一把摔了茶盏,瓷片在冉土司脚边炸开,“苗寨离你冉家地界隔着几座山,牛能自己翻山越岭跑过去?”
帐中亲兵唰地按刀上前。冉天麟慌忙跑来拉住父亲:“大人息怒!我们这就把牛还回去...”
“还?”温缜冷笑,“春耕在即,苗人没了耕牛,你让他们拿什么种地?”他展开桌上一卷状子,“这是龙老司清早递来的状子,你们冉家去年抢了三户苗民的盐井,前年占了人家祖坟山地——真当朝廷管不了你们土司?”
冉土司脸色铁青,甩开儿子的手:“大人是要为苗蛮出头?”
一口一个苗蛮,都是部族,一个地生活那么多年了,分得那么清,温缜可不惯他,“本官是为王法出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今日午时前送还耕牛,赔偿苗人三十石粮食。第二,本官这就上书朝廷,请旨彻查冉家这些年的勾当。”
狄越适时补了一句:“听说播州杨家的案子,朝廷还缺几个典型...”
冉土司顿时面如土色,播州杨氏造反被灭族的惨状,整个西南土司谁不胆寒?
冉土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冉天麟拉都拉不住,真是亲爹,他只得转身向温缜赔礼,“大人恕罪,冉家寨子也不好过,大人免了苗蛮的赋税,又让我们还,父亲直来直去惯了,心有不满就嚷嚷出来了。”
温缜叹了一口气,也缓和下来,“本官也知道,重庆去岁艰难,汉人刚缓过来,田地改革修水利修路,才得以温饱。川东都是一家人,试验田成功了,富裕怎么能不管,今年必是要帮你们的。”
冉天麟眼睛一亮:“大人说的可是渝北新垦的那片梯田?听说去年亩产比往年翻了一番?”
温缜点点头,“原本打算春耕后在各土司领地推广,只要引了梅江水,你们山上的旱地也能变良田,把路修一修,民风淳朴些,商贸也有路子。”
待冉天麟吃完温缜画的饼,兴高采烈的走后,温缜却得到一个恶耗,苗人真反了,龙老司被杀了。
还留下是汉人干的证据。
温缜只得让徐千户调兵迎战愤怒的苗人,他在想破局之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温缜一掌拍在案几上,“徐千户,立即调兵封锁所有进山要道!记住,只守不攻!”
冉天麟急匆匆闯进来:“大人,苗蛮已经烧了三个税卡,现在正往铜仁方向去!”
“铜仁?”温缜眉头一皱,突然想通关键,“快!备马去苗寨!”
寨门前,数百苗兵正举着火把集结。一个身着孝服的少女站在高处,正是龙老司的孙女阿兰朵。
得知信息之后,当夜,温缜带着亲兵冒雨赶到水银山苗寨。温缜下马穿着蓑衣前往,靴底满是淤泥,山路不好走,狄越拉着他。
“阿兰朵姑娘!”温缜高声喊道,“令祖之死,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少女冷笑:“查?我爷爷尸骨未寒,你们汉人的刀就架到我们脖子上了!这就是你们说的王法?”
“这分明是有人要挑拨汉苗相争!”温缜不能放弃,真要打起来,不死不休对双方都没好处,他岂能让渔翁看戏。
“姑娘,那日我与你爷爷商量好,第二天商量赔偿事宜,冉家寨的牛都还了回去,我们若要害苗寨,岂会多此一举呢?两边战事起,血流成河,龙老司在天之灵也难安息,不妨让我们一起查个水落石出。这事有蹊跷,勿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的喊声混着雨声传来,苗寨的人在气头上,不想搭理,有一个老巫站出来,在阿兰朵耳边说了什么,少女的心气压了下来,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看向他。
“你也是汉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爷爷说你可信,他第二天就死了。”
温缜听完觉得有戏,便道:“那姑娘可敢与我立个赌约?”温缜突然提高声音,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不断滴落,“给我三日时间,若查不出真凶,我温缜愿以命相抵!”
阿兰朵瞳孔微缩,苗兵中响起一片哗然。老巫扯了扯她的衣袖:“丫头,他敢发这样的毒誓...”
“好!”阿兰朵猛地抬手,苗兵立刻安静下来,“但我要亲自跟着你查案!若你敢耍花样——”她抽出腰间弯刀,刀光在雨夜中格外刺目。
温缜毫不犹豫地解下佩剑扔给狄越:“成交!”
狄越看了看他解下的剑,这事办的,好像他会用剑一样。
温缜空着手在苗人警惕的眼神里走向她,狄越将刀解下给亲兵,握着他的摇光剑跟在后面,也警惕异常。
温缜想了想回头,“来两个听得懂苗语的,卸了兵器来。”
别到时候沟通有问题。
阿兰朵是听得懂汉话的,她从小上学堂,对温缜的话没有异议。
他们带着温缜回了苗寨,温缜拿下蓑衣,里头衣物也已半湿,春寒料峭,所幸阿兰朵点起了火堆,让他们先烤火。
火堆噼啪作响,温缜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接过阿兰朵递来的姜茶。他环顾四周,发现苗寨的竹楼里挂满了白色布幡,几个老人正在角落里低声啜泣。
“龙老司的遗体在哪?”温缜开门见山地问。
阿兰朵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在后堂。按照我们的规矩,横死之人要停灵七日才能下葬。”
“能否让我验看?”温缜放下茶碗,“或许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苗寨的老巫闻言立刻激动地摆手:“不行!汉人不能碰逝者!”
阿兰朵却站起身:“我带你去。”她盯着温缜的眼睛,“但只能你一个人。”
狄越立刻要反对,温缜抬手制止:“好。”
后堂内,龙老司的遗体安放在竹床上,身上盖着绣有图腾的白布。阿兰朵轻轻掀开白布,露出老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刀伤。
“伤口平整,一刀毙命。”温缜俯身细看,“凶手必定是龙老司熟悉之人,才能近身下手。”
“不是,”阿兰朵侧头看他,“我爷爷今早交了告状的状子上去,外面又来了一人,说是重庆府派来的人,爷爷让他进了,撤了蛊与毒,可后来一直没反应,我们去看,他已经躺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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