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站在宫墙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转身对身后的心腹道:“去告诉石亨将军,就说时机已到,让他今晚来见我。”
当夜,石亨秘密来到曹吉祥的私宅。这位曾经在土木堡之变中救过朱祁钰的将军,如今已是京营总兵官,手握重兵。
“曹公公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石亨大马金刀地坐下,直接问道。
曹吉祥为他斟了一杯酒:“将军可知今日朝堂之事?”
石亨冷笑:“于谦那老匹夫终于栽了?”
“只是开始。”曹吉祥眯起眼睛,“皇上对于谦已有疑心,但还差最后一把火。我需要将军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伪造一支军队调动的命令,用...于谦的印信。”曹吉祥压低声音,“就说他密谋带兵入京,拥立废太子复位。”
石亨眉头一皱,这太监也太狠了吧:“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所以才能置他于死地啊。”曹吉祥笑道,“事成之后,京营的军饷可以增加三成,而且...”他凑近石亨耳边,“我会让皇上答应封你为侯。”
此话一出,石亨眼中尽是贪婪,但很快又警惕起来:“皇上真这么说了?”
“老奴岂敢假传圣旨?”曹吉祥空口白话,画得一手好饼,他两头骗的事情做多了,这事成,皇帝只能依靠石亨,封个侯又如何?
小太子登大位,那么小的孩子,还不任由他们捏圆搓扁?
石亨听他准话,终于露出笑容:“好!为了大明江山,石某义不容辞!”
两人举杯相碰,阴谋在这一刻彻底成形。
第133章 波云诡谲(二)
温缜第二天在户部忙活, 结果看见高谷来了,眉头一挑,稀奇事。高谷是户部尚书,但向来不管事, 一心用在内阁, 温缜一任职就总领户部大小事务了。
如今朝局混乱, 温缜可没机会标新立异,处理好原本的运转就很不错了, 如今没人有空为国库操心。
“下官见过阁老。”
高谷瞥了他一眼,径自在上首坐下:“看来温侍郎在户部如鱼得水啊。”
温缜亲手为高谷斟了茶,青瓷茶盏中碧绿的茶汤映出他微微低垂的眼睑。“这都是小事,不比阁老在内阁,议的是国之重事。”
高谷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 指腹摩挲着杯沿:“温侍郎过谦了。如今国库空虚, 边关军饷拖欠, 江南水患又至, 这些哪一件不是国之重事?”
温缜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高谷。这位阁老今日句句不离国事, 却偏偏选在皇帝废立太子、朝局动荡之际来访, 其用意不言自明。
“您说的对。”温缜顺着话头接道,“下官正拟了份节流章程,请阁老过目。”
他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上。高谷接过随意翻了几页, 眼中讶异, 这份章程条理分明, 从裁减宫中用度到整顿漕运损耗,处处切中时弊,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各方的利益要害。
“温侍郎果然大才。”高谷合上奏折, 但他今日可不是来看温缜专业能力的,世人又谁不知温缜能耐?
“温侍郎,你是个有才干的人,我是惜才之人,有些事情,莫要强出头。”
温缜也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看不看得过眼是另一回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过就是他出头,显得他们的袖手旁观有些让人不耻。
“阁老说得是,下官谨记。”
他也不怼,爱咋咋地,谁还不是个当权之臣。
高谷一拳打在棉花上,吵也没吵起来,心里更郁闷了,拂袖走了。
温缜全当他老了犯病,就爱找人挑事,现代人都知道要离老登远点,免得被碰瓷,万一有个高血压心脏病,这谁说得清?
南宫的朱漆大门紧紧关着,万氏又想办法出去了一趟,她借由典当去打听情报,将装着碎银的布包塞进朱见深手里。
“万姐姐...”朱见深的声音哽咽,手指颤抖着不敢接那包银子,“你何必为了这些银钱去受那些腌臜气?”
万氏强扯出一个笑容,眼角却闪着泪光:“殿下如今虽落了难,可该有的体面不能丢。奴婢去当了那对金镯子,够咱们撑上两个月。”
殿外传来沈宴呵斥侍卫的声音,朱见深浑身一抖,下意识往万氏身后躲。万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十岁的小太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在她怀中抖如筛糠。
“他们...他们是不是要杀我了?”朱见深把脸埋在万氏衣襟里,声音闷闷的,“就像...就像他们对父皇那样。”
万氏心头一紧。先帝朱祁镇死得不明不白,宫中无人不知。她紧了紧手臂,感觉怀中孩子的泪水已经浸透了她粗布衣衫。
“殿下别怕,”万氏咬着牙低声道,“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让那些人伤您分毫。”
窗外,锦衣卫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似乎在监听殿内动静。万氏目光一凛,故意提高声音:“殿下该用膳了,奴婢去热一热粥。”
她松开朱见深,走到殿角的小炉子前,借着生火的声响掩护,从鞋底抽出一张字条塞进灶膛。字条在火焰中蜷曲,隐约可见于谦二字化为灰烬。
如今于公也被关在府里,到底有谁可以救他们?万氏也不求富贵,她只想带着那个孩子活着。
南宫的晚膳比平日来得早些。万氏盯着送膳太监那张陌生的脸,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今日怎么换人了?张公公呢?”万氏挡在朱见深前面,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
那太监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蝇:“回姑娘的话,张敏染了风寒,曹公公怕过了病气给...给这位,特意让小的来伺候。”
万氏眼角一跳。自从张敏被带走,已经换了三批人来南宫,每个都透着古怪。她接过食盒,故意在交接时加重了力道,那太监手腕一抖,差点没拿稳。
“姑娘小心些...”太监额角渗出细汗,眼神飘忽不定。
万氏冷笑一声,啪地关上殿门。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即打开。
“殿下,今日的菜色有些古怪。”万氏轻声说道,手指按在食盒边缘,“那个太监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朱见深从书案前抬起头,十岁的少年面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显示出长期的不安与失眠。他勉强笑了笑:“许是御膳房弄错了。”
万氏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里面的菜肴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一碟清炒时蔬,一碗豆腐羹,半只蒸鸡,还有那碗多出来的、晶莹剔透的银耳羹。
万氏拿起筷子,这是她半年来养成的习惯,每一道送入南宫的菜肴,她都要先试过才让朱见深动口。
“等等,万姐姐,既然有古怪,就别试了,寻只猫来。”
果不其然,猫死得很惨,让相依为命的二人更胆战心惊。
过了半月风头过去,温缜将户部事递与内阁,绕道去寻沈宴,他与沈宴交好是众所周知的事。
沈宴如今又负责守着南宫囚禁废太子,朱见深如今危在旦夕,想要他命的可太多了,想保他的也不少。
雨水顺着南宫斑驳的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沉闷的声响。朱见深趴在窗边,数着檐角滴水打发时间。万氏蹲在殿角的小炉子前,正在热一碗看不出颜色的稀粥。
“殿下,用膳了。”万氏将粥碗端到朱见深面前的小几上,热气在阴冷的殿内氤氲成一片白雾。
朱见深皱了皱鼻子:“又是这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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