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缜肺里空气几乎耗尽,眼前发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淹死时,陆轲忽然拽着他往下一沉——
“哗啦!”
两人竟从河岸另一侧的隐蔽石洞中破水而出!
温缜呛得剧烈咳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一把揪住陆轲的衣领,怒道,“你——”
陆轲抬手捂住他的嘴,眼神锐利,“嘘。”
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刺客们显然在沿河搜寻。
温缜咬牙,压低声音,“……你早就探过这河底有暗道?”
陆轲轻笑,“不然呢?真带你跳河寻死?”
温缜:“……”
——这死太监,他真的好想揍他!当死亡危险退去,温缜冷得瑟瑟发抖,他们从水中出来,温缜觉得以他的体质,也去了半条命。
他们在石洞干燥处拾了点柴火,陆轲看他那样去外头拾了点枯叶与小木头,很容易燃,在火堆旁烤着时,才感觉自己活了起来。
温缜之前在挣扎的时候,很是用力的踹陆轲,加上上岸时他更难,陆轲的腿走路就一瘸一拐的。
他们拧干湿衣,温缜在火边仍是喷嚏连连,“督公,我们慢慢找也能找出来,折腾这一遭是做什么?”
“太慢了。”陆轲望着火堆,火苗在他眼里跳动。“知道是谁做的,与找出证据是两码事,扒出他上头又是两码事,对面官位太大的话,那些罪还不够,谋反事定下来也会被文官唱反调。剑走偏锋,要的是对面自乱阵脚,没有时间思考,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只会做出蠢决定,过一会东厂番子就来支援了,他们应该在扫尾了。我们出去,照着那些杀手就能定对方的罪。”
“如果对方用的是别人的人马呢?”
陆轲听了转头看向这个看似老辣又实在讲规矩的温缜,“咱家并不在乎,只要得到的是想要的那个答案,死的是咱家想他死的人,就够了。温缜,在这个世界混,莫要太天真了,哪有什么完全的真相,如果这次策划者是石亨,他就是杀了数十人,新帝也会保他。”
温缜想了想,石亨在今年北京保卫战中与于谦合作立下战功,被提拔为武清侯,如今掌管京营兵权。石亨为人骄横贪权,他刚起势,还没到飘的时候,是他的可能性不大。八年后到了夺门之变,他才成了主谋。
陆轲继续道,“查案子哪怕查到证据确凿,能被推出来的,不过都是替罪羔羊,咱家要的可不是羔羊,他们露出刀剑,露出野心,敢挥刀向手拿尚方宝剑,如朕亲临的东厂提督,这才是大案,替罪羔羊抹不了,这就到了看鹿死谁手的时候了。”
对面赌他死,他赌对面死,这天地赌桌上,总是能有一方死的。
温缜看向这个人,不是,你玩这么大,自个玩就好了,拉上他做什么?
“督公为了案子,以身涉险,真是大义之人,只是在下一文弱书生,身子骨弱,今天这一遭,很容易落下病根。”
陆轲是个疯子,他不是啊,深秋,马上就入冬了,给他来这一遭,想干什么!!!这是想要他命啊!
陆轲看着温缜,似真似假的说,“咱家就喜欢温举人,有你陪着,咱们生死走一遭,要死一起死,生路一起活,岂不是刚好成了亡命鸳鸯?”
第75章 京城诡异大案(十二)
温缜此时很想把陆轲再扔下河里, 让他去清醒清醒,免得两眼一睁,就是想着拿人开涮!拿他命相陪,居然还想他陪他玩潜规则, 哪来的脸?
“督公的喜欢就是让人上刀山下火海, 这种喜欢, 一般人消受不得,更别提温某一介书生。”
换个人折腾, 谢谢,他是个有家室的人,没兴趣陪一个死太监玩虐恋情深,今天这一遭他给陆轲记下了。还是那句话,以后有本事别犯事被他抓现行, 否则让他自个尝尝牢狱之灾的恐怖。
陆轲看着他, 收敛了本就不达眼底的笑, 他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看着火堆的人, “是吗?看来温举人对咱家的意见不小啊, 平时没少骂吧?”
知道就好,温缜心里有气,但奈何位卑言轻,不敢得罪重权在握的疯子, 只能憋着气让自个忍耐。“岂敢岂敢, 在下一个刚被督公按下鬼门关又拉回来的人, 生死都不由人,岂能有意见。”
温缜是一个实在难掩自己脾气的人,他以为他退让了, 但话中带刺,阴阳怪气是掩都掩不掉的。这与这个时代面对强权是有很大出入的,在现代没什么问题,法治社会,在大明就很作死了。
陆轲看着他,只觉得这人胆子越发大了,不过他并不生气,他拉人下水在前,人在生死面前,没指着他骂,就算有涵养的了,况且这人对他还有用。
陆轲在火边烤着已经半干的衣裳,他似真似假说着喜欢,事后自个都有点莫名其妙,他没事去调戏这么一个死心眼的人做什么?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他侧首看此时狼狈,只穿着中衣,在火堆旁的温缜,湿发沾着他面颊,也难掩美仪容,色字头上一把刀,陆轲很理解自己对着美人会偶尔为他色相所迷。
食色性也,是人性。
温缜一点也不在乎陆轲想什么,他在想狄越看他消失在水里,不知道吓成什么样了,此时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的衣裳也没干,他已经冻得骨头缝都觉得冷,如果今晚前没回去喝点药预防一下,他感觉他都活不过明天。
古代的伤寒不是好惹的病,中医也没传说中那么神奇,看古代恐怖死亡率,人均寿命不足30就知道了,中医更多是保养预防与养生,而不是治病。
陆轲是习武之人,听得外面有大片脚步声,知道是自己人来了。
他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人,就如同今天以身为饵钓对面入局,他们确实就那么些人出城,对面何尝不知道这是陷阱,也在赌能直接杀了他们,来个死无对证,他甚至还拉上温缜,等于查案的皆在这路上了。
他们还拿到了证据,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那嫌犯自然得做全力一博,陆轲第一时间放出信号弹,东厂援军直奔而来,留给嫌犯的时间并不多。
陆轲手搁温缜的肩上,“温举人,我赢了,看吧,我活了,他们离死就近了。”
他们的火光映着,洞外的声音传来,“督公?”
陆轲这才松开温缜,立在原地应道,“在这儿。”
来人浑身是血,提剑踏入洞中,见陆轲无事,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单膝跪地,“属下失职,让督公涉险。”
陆轲摆摆手,“人呢?”
“留了两个活口,其余已诛。”
陆轲满意点头,转头看向温缜,恢复往日的腔调,“温举人,还能走吗?”
温缜冷得牙齿打颤,他不走还留这吗?“……你说呢?”
陆轲大笑,接过属下递来的狐裘大氅丢给他,“披着,别冻死了。”
温缜接过,裹紧后仍忍不住骂,“……真是个疯子。”
陆轲不以为意,反而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疯子才能活到最后。”
——
当温缜被拉着跳下去时,狄越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温缜与陆轲的身影被冰冷的河水吞噬。
“阿缜——!”
他嘶吼一声,长剑横扫,逼退两名刺客,可转眼又有三人补上缺口,刀光如网,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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