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布政使暴雷,咋,让他们自己查自己,罚酒三杯吗?
行了,这事就不是他能管的,况且这不是贪腐,这涉及诈骗了,用朝廷名义骗,他碰巧还就是兵部出来的,兵部可没与户部联合批过这条子。
温缜问到这就成了,挥挥手,“把这几年的账薄都拿来,你们就退下吧。”
“是。”
狄越这时候回来,他与陈延年拱手,“陈同知何处去?”
陈延年亦是还礼,叹了一声,并未说话,与众人走了。
狄越看他们走远,进了屋,看见温缜脸色也是不好,“怎么了?不是说刚来要和气吗?”
“别提了,换上面的来他们更炸。待我查完写折子,一份给徐千户,一份给镇守太监,让他们自己上呈去。省得他们又说我不按流程走。”
温缜带着衙门的里书吏复查账目,这些要书吏抄个备份,以后东厂来查了,都要上交的。流官三年一换,布政使都懒得来找他的麻烦,自己摆烂了,因为肯定不止在重庆府这么干。
动机温缜想想就知道,前两年土木堡事件,他们以为大明要晃,京城肯定是守不住了,如果江山动乱,他们手里有兵,想法就多。加上重庆府当时确实上交了过往税赋,那年朱祁镇御驾亲征,王振让各地出钱,这边自然上交了。
谁知道出了大事,皇帝都没了,布政使必是看京城难保,那个时候说南迁的京官不少,就脑子一抽不知道想为未来反事还是战事做准备,直接往地方上拿钱。
如今肯定不止重庆出了问题,布政使搞鬼,官员一流动就能发现问题,新的官员不可能背这个锅的,亏空这么大,肯定是要往上递折子。
布政使的雷根本瞒不住,重庆亏空的十二万两里,他就拿了八万两,还是本身就没钱的地方薅的。
四川那么大,他得薅多少?
这并不是小数字,是重庆府大半年的岁入,就这么被诈骗走了。
温缜的折子递与徐涛,一份递与镇守太监,这是大案,走八百里加急。
内阁收到温缜的折子,也很沉默,这个温缜,是不是克上司?他在礼部科举克礼部尚书,成地方官克封疆大吏。
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审问属实,以谋反论处,这想干啥,趁乱拥兵自重?
温缜还写了诉苦折,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库房是空的也就罢了,还负债累累,这个冬天得死多少人?
于谦简直不能理解四川布政使的想法,他想到了谁搞事也没想到四川,这么一比,云贵小打小闹算啥子?
这么大的窟窿总是要有人填的,朝廷没钱,所以行动非常快,陆轲带着人马直入成都,布政使并未反抗。
也是反抗不了,国家没有乱,将军们不可能放着在职的将军位跟着他反,士兵们也不可能,这都不现实。中央朝廷稳定的情况下,没有谁会当乱臣贼子。
布政使也是赌博,输了而已。
他一口咬定是看战事要起,如遇危机,要北上帮忙,他并非谋反之臣。他还还了银两,真的一分都没敢动。
就是诈骗的时候骗到了囤着,等乱的时候就能成军费,结果没等到天下大乱,等来了东厂查处。
用陆轲的话就是,什么官在东厂面前都不是事,他们只对皇权负责,有什么话,有什么冤,昭狱里慢慢说。
查出银两共计68万两,地方上所得共48万两,陆轲让人给温缜送去十二万两填亏空,让人与他说,有事自己解决,内阁暂时不想听见你名字。
然后带着五十六万两押着人回去了。
四川其他知府听见重庆的亏空填回去了,也在眼巴巴望着,结果听见东厂已经走了,还带着银子走的。
不是,这怎么能区别对待如此明显!!不能因为他内阁有人就这样吧?!
他们问当地的镇守太监,镇守太监只说上面要对账,等着吧。
然后重庆府府衙众人看着府库进了银两,他们非常激动,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上面办事效率这么高。
按程序走肯定不是这样的,但内阁怕温缜穷疯了闹事,免得冬天真死不少人他要盘根问底找朝廷的麻烦。
温缜自己这些日子查账,吓得前知府东拼西凑的找人,让那些人吐钱,还了三万两把账对上,好歹是平账了。
这下府库一下子就富裕了,去年给了布政司八万两,还了十二万两,这这这,高利贷不过如此。
陈同知眼睛都亮了,果然长官背景厚就是好,“温大人,这下亏空填上,我们还能剩三万两,足够周转了,那十二万两咱们可以还了。”
温缜缓缓打个问号,“还?还谁?”
陈同知一愣,也有些纠结,“自然是还给布政司衙门......”
“布政司?”温缜眨了眨眼睛,非常纯良,“布政使大人现在人在昭狱,衙门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这银子要还给谁?”
堂下众官员面面相觑,主簿试探着问,“那大人的意思是......?”
温缜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端着瓷杯抿了口茶,“本官记得,去年上缴的八万两是'协饷',如今这十二万两可是东厂陆大人亲自送来的'填亏空'专款。”他放下茶盏,瓷底碰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码归一码。”
府丞突然福至心灵,“下官记得城南堤坝年久失修,今春就冲毁了两处民田。”
温缜被他熟练的贪腐前言噎了一下,“行了,这钱我一分都不会贪,重庆府也该好生整顿规划了,难不成要百姓一直这么穷下去?这下着雪,外头还有衣衫褴褛的乞儿,还有食不果腹的农人,他们种着粮食,自己却吃不饱。”
“我不是要昧下这笔银子,这笔库银,所出的任何一分钱你们都可以记账,过几年重庆府富裕了,再还上,还能反哺川地。咱们总不能一直被外人说巴山楚水凄凉地吧?”
第96章 江中尸(一)
温缜放下茶盏, 起身披上斗篷,对堂下沉默的众官道,“咱们也别在这了,诸位随我出去走走。”
一行人出了府衙, 狄越跟在他身边, 寒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稀少,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缩在墙角,分食半块冻硬的馍。温缜从袖中摸出碎银递过去, 那孩子却吓得往后缩,不敢接。
府丞低声道:“大人,这些流民见官就怕,前些年征税......”
温缜没说话,招手让随从取来几件旧棉衣, 亲自递给那些孩子。
“大人......”为首的乞儿怯生生不敢接。
“穿上吧, 天冷。”温缜蹲下身, 将棉衣披在孩子肩上, 指尖触到那瘦骨嶙峋的肩膀, 心中一沉, 他没再说什么,给了块碎银,起身继续往前走。
他们沿着官道往城外走,沿途所见, 皆是破败茅屋、冻得瑟瑟发抖的农户。田间地头, 几个农人正弯腰刨着冻土, 试图挖出些残留的薯根充饥。
“今年收成不好?”温缜问。
一个老农抬头,浑浊的眼里满是疲惫,“回大人话, 地薄税重,收的粮食交完租子,剩下的......”他苦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城外农田积雪覆盖,隐约可见几处倒塌的茅屋。又见一个老农正佝偻着腰在田埂上扒拉冻土,手指皲裂见血。
“老丈,这天寒地冻的,在找什么?”温缜问。
老农抬头见是官老爷,慌忙跪下:“回、回大人话,草民想看看能不能扒点野菜根......”
温缜沉默片刻,伸手抓了一把土,捏在指间搓了搓,泥土干硬贫瘠,夹杂着砂石。他转头对府丞道:“记下来,过些日子组织百姓修水利、改田土,官府出钱粮,以工代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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