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越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换衣裳,随意道,“这些都不是我的血,你喝完药我去洗个澡, 再来帮你泡个药浴。”
温缜烧得干燥的唇抿了抿, 狄越看他转移话题, 他这回才不理温缜,“别顾左右而言他,先把药喝了。”
他小心地将药碗递到温缜唇边, 看着对方皱眉一饮而尽咽下苦药的模样,人好好的还知道嫌苦,觉得这一夜的惊惶都值得。
晨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外传来王叔洒扫的声响,一切都鲜活起来。
温缜喝完药,含着蜜饯含糊道,“那个死太监查出人了没。”这可是非拽着他赌命的案子,他听不到结果,怎么那么不甘心。
“陆轲今早让人来问过了。”狄越冷笑,“被我打出去了。”
温缜闷笑,却又牵动咳嗽。狄越连忙替他抚背,“下次别那么拼命,咱们离他们远一点。”
“好,我根本没想拼命,这不是被拖累的吗?”还是物理意义上的拖,这么害他的人还有脸毒害他的心理健康,还与他说什么喜欢,真是太恶毒了。
良久,狄越握住他微凉的手,“那你答应我,以后别再涉险。”
温缜抬眼,看见他眼中未散的余悸,“好,我保证,以后遇事有多远离多远。”
朝阳彻底跃出云层,将温暖的光洒满庭院,又透过窗纱洒进来。
刘永过来看他,昨天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半死不活的回来,真是太吓人了,“老大,你可算是活了,安生几日吧。”
王叔在帮他烧水,他也想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去去昨晚河里的水腥气,不太想搭理刘永,“读你的书去,我得泡个澡。”
——
温缜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浴桶边,热气氤氲中,他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血色。王叔一边往桶里添热水,一边絮絮叨叨,“温举人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了,科举在即,像刘解元那般读书才是正事。”
“知道了王叔。”
狄越又端了一大碗药进来,浓重的药味顿时弥漫整个房间,温缜头皮发麻苦着脸往后缩,“我才喝过,刚要沐浴...”
“药浴,陈大夫特意交代的。”
温缜看着黑漆漆的药汤被倒入浴桶,整桶水都变成了骇人的褐色,顿时头皮发麻,“这,这能洗?”
那是大夫吗?该不会是巫医要害他吧?
温缜盯着那逐渐扩散的褐色药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试探性地伸手搅了搅水面,很好,看着没毒。
“我问了,这药性温和,不会刺激皮肤。”狄越看出他的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包干桂花撒进浴桶,“陈大夫说加些桂花能缓解药味,不会那么呛鼻。”
清甜的香气渐渐冲淡了腥气,温缜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他解开毯子,扶着桶沿慢慢滑入水中。温热的水流裹挟着药材特有的草木气息,让他冻僵的关节一点点舒展开来。
“嘶——”过了一会,药水仿佛浸透腰际,他倒抽一口冷气,后腰处传来阵阵刺痛,像是无数细小的银针在扎。
狄越连忙按住他,“别急,药力正在化开淤堵的寒气。”狄越手掌贴在他肩胛处,能清晰摸到凸起的骨节,“看你这身子骨,比去年秋闱时还单薄了。”
水汽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温缜低头看着自己浮在水面的因病气导致的苍白手腕。水波荡漾间,隐约可见几处淡青色的血管。他抓过狄越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面还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
狄越反手握住他的手,“病去如抽丝,没什么力气是正常的,都快入冬了,可别留下什么病根。”
随后往旁边铜炉里添了块银骨炭,炭火爆出个小小的火星子。
温缜将后脑抵在桶沿,任由热气熏得眼前发朦,那些在河水里冻僵的思绪,此刻终于随着蒸腾的药香慢慢苏醒。
“等会帮我去看看,东厂抓了谁?”
狄越点点头,这没什么问题,狄越顺便用热水帮他洗了头,头发里还有一点河里的泥沙,免得不干净的东西入了体。
折腾了很久,才去了一身狼狈,在外面摇椅上裹得厚实晒太阳,把擦得半干的头发晒干,顺便等狄越的消息。
——
另一边陆轲那就很是热闹了,在温缜发热的当晚,他在审问刺客,那些死士自然不愿,奈何不得东厂够狠,加上那茶楼后面的人。
这些罪证够了,陆轲腰悬尚方剑,当晚夜深人静时,以免夜长梦多,领着两百多名东厂番子直奔吏部侍郎周延儒的府邸。马蹄裹了布,踏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丧钟的前奏。
“大人,到了。”为首的千户低声道。
陆轲抬眼望去,周府大门紧闭,檐下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得门楣上【诗礼传家】的匾额忽明忽暗。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诗礼传家?传的是哪门子的礼?”
“破门。”
轰的一声巨响,包铁的木门被撞开。院内顿时一片慌乱,丫鬟仆役四散奔逃。陆轲大步流星穿过前院,绣春刀已然出鞘,寒光映着他冷峻的面容。
“东厂办案,抗命者格杀勿论!”
周延儒披着外袍从内院冲出,一见陆轲,脸色顿时煞白,“陆..督公,这是何意?”
陆轲不答,一挥手,锦衣卫立刻分散开来,如狼似虎地冲入各个房间。瓷器碎裂声、女眷尖叫声、翻箱倒柜声混作一团。
“陆轲!”周延儒怒喝,“本官乃朝廷正三品大员,你无凭无据,安敢擅闯私宅?”
陆轲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证物,“吏部侍郎周延儒勾结妖人,祸乱京城,着即刻查抄府邸,押赴昭狱候审。”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周大人,您是要自己走,还是让咱家这些番子请您走?”
周延儒面如死灰,猛地扑向陆轲,“你这阉狗,定是伙同曹吉祥那老贼陷害于我!”
陆轲侧身避开,拿过番子的绣春刀反手一刀背拍在周延儒背上,顿时打得他口鼻出血,栽倒在地。
“给咱家搜仔细了。”陆轲踩着周延儒的背脊踏入内室,“尤其是书房,一张纸片都不许漏过。”
书房内,陆轲亲自翻检着周延儒的往来信件。他翻找时手指一顿,书柜后有一处暗格。撬开后,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卷黄纸和一方朱砂砚台。
陆轲展开黄纸,瞳孔骤然收缩。纸上赫然用朱砂写着武曲星沉四个血字,与第一具尸体手中的文曲坠地如出一辙。
“督公!”一名番子匆匆进来,他们可谓掘地三尺,“在后院柴房地下暗格发现这个。”
那是一个桐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铜钱,每一枚都刻着贪字,与西市棺材中尸体口中的铜钱一模一样。
陆轲眉眼俱冷,谁能想到,好好三品大员,搞妖人把戏,“周延儒带过来。”
周延儒被拖进书房时,已经面无人色。陆轲将黄纸和铜钱扔在他面前,“周大人好雅兴,收藏这些玩意儿,是准备自己也体验一回?”
“这...这不是我的!”周延儒死到临头也不肯认,这是九族死罪,他挣扎起来,“有人栽赃!督公明鉴啊!”
陆轲冷笑一声,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信,“那这封写给大同总兵的信呢?'时机将至,速备兵马',周大人这是要造反?还敢伙同外将截杀咱家,咱家没死,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周延儒浑身发抖,他咬牙,“陆督公,你我都是明白人。这事牵扯太大,不是你能插手的。只要你高抬贵手,上面...上面自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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