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全笑而不语,“温大人去了就知道,兴许是天大的好事呢?”
这话一出,温缜更警惕了,而狄越脸色立刻变难看了。
半时辰后,温缜随冯德全的马车来到了宫门前。夕阳西下,朱红的宫墙被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格外庄严。
“温大人年轻有为,太后娘娘时常提起呢。”冯德全突然开口,打断了温缜的思绪。
温缜谦逊道,“下官才疏学浅,蒙太后垂询,实在惶恐。”
冯德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人过谦了。太后娘娘最爱才学之士,尤其是像大人这般有真才实学的。”
穿过重重宫门,温缜被引至吴太后的偏殿。殿内陈设典雅。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主位上,正是当朝太后吴氏。
“臣温缜,叩见太后。”温缜恭敬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温和,“来人,赐座看茶。”
宫女搬来绣墩,温缜谢过后坐下,吴太后细细看他,满意的点点头,经过上次问询,她让人去查了温缜的婚姻状况,并未有登记在册的娘子。那其他的事就无关紧要了,吴太后寻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看上眼的还单身的人。
“哀家听闻温卿家境清寒,父母早逝,全靠兄嫂供你读书,可有此事?”太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惜。
“回太后,确有此事。”
太后点点头,“寒门出贵子,更显难得。”太后话锋一转,“温卿今年二十有四了吧?可曾婚配?”
温缜心头一跳,“回娘娘,臣一心向学,尚未娶亲。”
“嗯。”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养在哀家身边的谢家女,满门英烈,名唤清徽,今年二十,知书达理,哀家有意为你二人做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温缜想了想,他算是知道朱祁镇案下手的人是谁了,对面该不会想得手后从他这边跑路离宫吧?他虽然佩服这勇士行为,但拒绝背锅,吴太后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案子太好查,只是没人敢查。
毕竟都怀疑是皇帝与太后,温缜有历史天眼,知道不是这两,其他人可不知道。
“太后养在身边的贵女,不比他人,盲婚哑嫁兴许非女郎之意。”
吴太后并不接他话茬,她今日就是让两人相看的,她看了看桌上的空瓶,“温卿,这桌上白玉瓶还缺些花,你去后院帮我摘束来吧。”
温缜心头一跳,这分明是要支开他。太后宫中的花岂需外臣去摘?但懿旨难违,他只得躬身应是,随宫女向后院行去。
转过几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方精巧庭院呈现眼前,假山玲珑,曲水环绕,几株不知名的花开得正艳。温缜刚要上前,忽听一阵清脆的落子声从凉亭传来。
亭中坐着一位素衣女子,正独自对弈。她约莫二十上下,乌发如云,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侧脸线条如工笔画就,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指尖拈着一枚黑玉棋子,正凝神思索。
温缜不由驻足。那女子似有所觉,蓦然回首。四目相对,温缜不躲不避,见她眉目如画却隐含锋芒,尤其那双眼睛,清冷如秋水,却又似含着万千机锋。
“何人擅闯?”女子声音泠泠,如珠落玉盘。
温缜连忙拱手,“在下温缜,奉太后之命来采花,不知此处有人,唐突了小姐。”
“温缜?”女子眼神微动,唇角微扬,细细打量他,“今科状元温缜?”
“正是。”
女子将手中棋子搁入棋罐,“来得正好,这局棋我一人难分胜负,温大人可愿手谈一局?”
温缜暗忖此女身份,想必这就是太后所道谢氏女。“在下棋艺粗浅,恐难当小姐雅兴。”
“无妨,温大人请。”
温缜只得入座,执白先行。几手过后,这女子棋风凌厉,杀伐果决,全然不似闺阁中人的温婉,确也符合所作所为的那般气性。“都道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不想深宫中女儿亦不输也。”
他一句话让谢清徽执棋的手顿了顿,她有些忌惮的看着他,燕赵的慷慨悲歌之士,自然是荆轲,荆轲没有成功的刺死秦王,她成功了。
“温大人是何意?”
温缜并不接茬,看着这棋局,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清冷的女子,“在下以为与谢小姐心有灵犀一点通。”
聊到这里谢清徽聊不下去了,这人就差将那窗户纸捅破了,她的眼神变得很冷,且有杀意。
温缜对这样的眼神从不陌生,他每次破案,嫌疑人从来只想对他杀之而后快,问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温大人要用我去请赏吗?”
“边关有战事,温某不插手大理寺与锦衣卫的案子,只是这后宫之中,悲泣呜咽之声,日日夜夜。”
温缜并不为朱祁镇的死惋惜,有些人死了比活着有价值,他死在边关,大明与瓦剌就是血仇,什么赔款权衡都可以不理。瓦剌这一次雷声大雨点小,他们未必敢攻进来,如果他们敢,大明的统帅可不是朱祁镇与王振了,正好报仇。
大明的红衣大炮怎么能敌不过对面原始的骑兵刀刃呢?
这一次边关以防御守城为主,对于大明来说,瓦剌那地方,种不了菜,没啥用处,对面垂涎攻过来再打就行了,国力尚虚弱的情况下,没必要与他们斗狠打过去。
但朱祁镇一死,他原先的后宫嫔妃们,就得殉葬了,这万恶的吃人封建社会。
而且他觉得,大明的女子实在太温良了,过于顺从了,这样只会让欺辱者变本加厉,他实在不想茜茜长大后面临这样的困境。在这样的世道,命硬与武功高反而是一件好事,她不需要成为娇软好欺的妻子,他只希望茜茜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谢清徽在战事又起的时候,夜夜恶梦,她只想那个昏君偿命,她不要他的罪己诏,可当事成边关又起波澜时,她是愧疚的,宫中女子悲泣声,她也难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后宫殉葬是太祖所定,写进祖训的,我又能怎么办呢?”
温缜觉得朱元璋这一条是真坑,说白了就是权力的滥用,殉葬这一条士大夫集团是常年抵制的,但无用,所以士大夫的女儿不与皇家玩,就可怜了民间女子。
废除了近两千年的制度又被朱元璋捡起来用了,他得多自卑虚弱才用妃嫔的死来证明自己的皇权?朱元璋与刘邦都是布衣天子,但温缜觉得相差甚远,刘邦立国封侯时,都不忘女子,托付江山时,越过成年太子托于吕后。
怎么到了朱元璋这,这么恨女呢?一个直男还不如汉朝一群不直的。
还有就是到了明朝时,社会已经到了不进则退的时候了,这时候的手工艺,粮食,纺织与火药,让封建制度摇摇欲坠。我们此时是比欧洲大陆先进的,可是民众温良恭俭让几千年了,不明白没有皇权要怎么活。所以一退再退,划分四六九等,皇权让百姓互斗互坑,捧起司礼监锦衣卫,以家奴治天下,以保持皇权的绝对独裁。
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两人,这一处后院中空旷的亭子,无有可藏人偷听的地方,太后想撮合两人,不允许人靠近,以免打扰。他们的声音都不大,入两人耳,又散在风里。
“谢姑娘,没有任何权力的到来是通过上位者施舍的,一群羔羊,只会被狼吞食,乞求换不来怜悯。”
谢清徽怔怔的看着他,温缜不躲不避,看向她。“像你这样的高位者都不敢去领头争取,那些抱着贞节牌坊的弱女子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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