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是怎么跑偏成这样的。
已经不好意思再回头去琢磨了。
不过这会儿邹飏已经没有尴尬的感觉了。
只有一种扔掉散黄大脑口不择言之后的爽快。
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坡上,风从鼻尖上扫过,人会有一种慢慢扁下去了的舒适感。
旁边的樊均没有一点儿声音,邹飏有种一个人躺在这儿的寂寞感觉。
他胳膊往樊均那边探了探,碰到了樊均的胳膊。
“嗯?”樊均似乎是快睡着了,带着鼻音。
“没事儿。”邹飏没再动,“就是想确定一下你还在不在。”
“看不见了吗?”樊均说,“小白借你。”
邹飏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出点儿动静,太安静了,总觉得你走了。”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今天很开心。”
“是么?”邹飏闭着眼睛,看着眼前带着眩晕的光芒。
“嗯,”樊均应着,“你们学校像个公园。”
“靠,你还真好满足,”邹飏说,“你是不是没去过公园。”
“去过游乐园。”樊均笑笑。
“等我考完试,有时间的话,”邹飏睁开了眼睛,强烈的阳光扑进眼睛里,他赶紧拿手遮着眼睛,侧过脸,“你有时间的话……”
“嗯?”樊均也转过头。
“可以去旅游。”邹飏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旅游?”樊均愣住了。
“不是像之前我们宿舍那几个傻子安排的那种旅游,”邹飏胳膊肘撑起身体,说到旅游,他突然有些兴奋,“就是真正的旅游,带上行李,买张车票机票出去的那种旅游。”
“啊。”樊均似乎是完全没有想过,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跟刘文瑞,我俩差不多每个暑假都会出去玩一趟,”邹飏说,“有时候他爸妈带着我们,有时候就我俩和同学,去年跟宿舍几个还去了一趟海边儿呢。”
“很好玩吧?”樊均手撑着脑袋。
“还行,其实自驾更好玩,走哪儿停哪儿,”邹飏看着他,“你要去的话,我们就能自驾了,你跟刘文瑞可以轮着开。”
“……我不介意一个人开全程的。”樊均说。
邹飏顿了顿,笑了起来:“靠。”
“这样出去玩的话,”樊均似乎也来了兴致,手指往上推了推帽檐,也看着邹飏,“要准备很多东西吧?”
“也不会,随时能停,缺什么随时停车买就行,”邹飏撇撇嘴,“这帮吃不了苦的也不可能露营。”
“听起来很简单。”樊均说。
“本来就很简单,一句话的事儿。”邹飏说。
“什么话?”樊均问。
“走啊,出发。”邹飏一挥手。
樊均笑了起来。
中午这点儿时间过得很快,情人坡上的人慢慢变少。
“是不是都去上课了?”樊均坐起来,看着四周。
“嗯,”邹飏点点头,“要去看看吗?”
“上课?”樊均吓了一跳,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自习室,”邹飏笑着说,“去坐一会儿吗?宿舍那几个肯定已经去了。”
樊均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离开情人坡的时候,樊均没好意思立刻回头看。
往前走了一段,他才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们刚才是躺在什么位置,已经不能确定了,草坡上还有几个或坐或躺的学生,而他们俩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他还能闻到味道,泥土味儿和草香,还能听到声音,风吹过树叶的细碎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
不过邹飏低声说的那些话,倒是听得很清,反复在脑子里缓缓掠过。
自习室就在图书馆的楼里,很安静,这是樊均见过的最安静的教室。
他在二十一中上学的时候,教室里连上课时,身边都会有各种声音,拖椅子推桌子聊天儿说笑清嗓子,混杂成一片嗡嗡声。
大学真是不一样,能安静到仿佛没有人。
而也是这时,他才真正能想象到邹飏是怎么复习的,就连平时看上去傻子一样的张传龙,这时都埋头在书上嗅着……
邹飏要带着他往里走时,他拉了拉邹飏的胳膊,低声说:“不进去了。”
“怎么?”邹飏没强求,踩着滑板车一个转弯,跟他一块儿走到了楼梯拐角。
“不要打扰别人学习,”樊均说,“我看个新鲜就行了……你进去吧。”
“嗯?”邹飏扶着楼梯栏杆看着他。
“我走了,”樊均说,“你赶紧复习吧,明天不是要考试么,还是要命的那个什么古代。”
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没说话。
“行吧,”邹飏想了想,“我送你出去。”
“别折腾了。”樊均看了看他的腿。
“我又不是背你出去。”邹飏说着就拎起滑板车,往电梯那边蹦了过去。
学校附近打车也不是太容易,接了单的车离他们还有快两公里。
邹飏坐在一辆共享电动车上陪他一块儿等着:“你这两天也想想,生日你要有什么想法,就按你的来。”
“我……没什么想法。”樊均说。
“那听我的。”邹飏抬头看着他。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正想说话的时候,视线往他身后一扫,突然挑了一下眉毛:“我靠,地图车!”
“什么?”樊均回过头。
一辆头上顶着一个大坨子的小车正缓缓开过来,近些之后能看到车顶上有一堆摄像头。
“地图测绘车,”邹飏很开心地站了起来,“机会啊!赶紧的,拍个照。”
“拍什么照?”樊均没明白。
“可能会拍到我们,”邹飏说,“以后很多年,实景地图上都能看到我们今天……”
邹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两点三十六分,站在我们学校门口等车的一瞬间,我们人生里的一个瞬间。”
“啊……”樊均有些吃惊,看着慢慢开过来的车。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邹飏把胳膊肘架到他肩上,冲着车过来的方向比了个V,“快,笑一个。”
樊均看着邹飏,有些回不过神。
虽然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但邹飏前面的话,第一次让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
浪漫。
就是很浪漫。
邹飏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测绘车这个事儿,他不知道邹飏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没有犹豫,跟着他也比了个V。
“笑。”邹飏说。
车慢慢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樊均对着车顶的一堆摄像头笑了笑。
“好,”邹飏笑着说,“应该已经拍到了。”
坐在车上往南舟坪去的这一路,樊均都有些恍惚,像是之前在草坡上晒得迷迷糊糊一直没缓过劲来。
在北小街路口下车的时候,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回到了他日常的生活里。
四周熟悉的陈年旧景,安心中带着沮丧。
回到旧馆,正好碰上旧馆的房东陈大爷。
老头儿年纪大了,一年也难得来一趟,这会儿过来,拆迁的事儿十有八九是已经有信儿了。
不过吕叔和珊姐看起来心情还行,没有了前段时间的那种慌乱和忧心。
事儿嘛,都是这样,逼到眼前了反倒能踩实了。
“回来啦。”吕叔说,“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樊均点头,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出来。
“一个学校有什么好玩的,”珊姐笑着说,“你要真想出去玩啊,你就让邹飏陪你,他以前在家里待不住,总往外跑,哪儿有好玩的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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