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邹飏的声音都有些抖,赶紧抠开拉环灌了一口,把颤音咽了下去。
吕叔看着他:“小飏啊,樊均他……”
“叔,”邹飏咬牙打断了吕叔的话,“我来是想问问,您……最近跟我妈联系过吗?”
“你妈妈?”吕叔愣住了,很快又有些着急,“她怎么了?我给她打过电话,她基本都不接,只说想一个人安静一阵儿……她怎么了?”
“她……应该是有些情绪上的问题,”邹飏低声说,“我发现她在吃抑郁症的药。”
“什么?”吕叔一下站了起来,原地来回倒了两圈儿,“怎么会?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啊,她怎么会……”
邹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一直,都想得挺多的。”
“她就是……”吕叔又坐回桌边,手在头上用力捋了两下,“钻牛角尖啊。”
“您知道我家地址吗?”邹飏问。
“……知道,怎么?”吕叔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知道小区位置,我去接过她,在小区外面。”
邹飏从包里拿了纸笔出来,把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写了下来:“叔,我不知道您现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
“我试试,我去一趟试试。”吕叔点着头。
“好的,谢谢叔。”邹飏说。
“哎,别这么说。”吕叔叹了口气。
邹飏捏了捏手里的罐子,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可乐,然后站了起来,往外走去:“那我走了,我晚点儿还有课。”
“好,好。”吕叔也站了起来,“小飏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
“最近先……”吕叔说得很艰难,“先不要联系樊均,让他缓缓,让你妈也缓缓,她虽然不跟你说但是……”
“我知道,”邹飏说,“我不会联系樊均。”
回到车上,邹飏把椅背往后一扳,半躺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走。”
“他去吗?”刘文瑞发动了车子。
“去,”邹飏说,“希望管用吧,他俩好几年的感情呢。”
“咱俩……”刘文瑞问。
“樊均估计已经不在南舟坪了。”邹飏突然说了一句。
“去哪儿吃,”刘文瑞说,“你怎么知道?”
“回学校吃吧,”邹飏闭着眼睛,“小白不在旧馆住了,狗窝里的垫子还是夏天的那个冰垫呢,平时旧馆会放一套它的牵引绳,现在也没了……”
“没问问吕叔?”刘文瑞问。
“没,吕叔还让我先别联系樊均,让我妈缓缓,”邹飏拧着眉,摘掉眼镜,用手臂压住眼睛,“他大爷的,我到底说了什么?那么明确,连圆一下都圆不了吗?”
刘文瑞叹了口气:“你平时说话就不留余地,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话还想圆?”
邹飏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刘文瑞停了车。
邹飏以为等红灯,但刘文瑞直接熄了火。
“嗯?”邹飏睁开了眼睛。
“去看看吧,悄悄的。”刘文瑞说。
“什……”邹飏愣了愣,猛地坐了起来,戴上了眼镜,发现刘文瑞把车开到了樊均家楼下。
“敢上去吗?”刘文瑞问,“不行的话我陪你,或者算了。”
邹飏没有说话,头靠在车窗边往上看着楼上。
“这是不是不行啊?”刘文瑞突然一拍方向盘,“我靠,你是不是不应该再去那个屋?你心理医生说没说这个……”
邹飏打开门下了车:“这也是樊均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刘文瑞顾不上别的,赶紧也下了车,陪着他一块儿走进了楼道。
门锁换过了,门边放着一个捕笼,笼子里放着个猫罐头。
“这什么意思?”刘文瑞低声问。
“大黑丢了,”邹飏轻声回答,“一直没找到。”
身后的门打开了,老头儿从门缝那儿看着他俩:“干嘛的?”
“大爷,是我。”邹飏回头。
“你啊?”老头儿很吃惊地探了脑袋出来,盯着他看了半天,“好了啊?”
“嗯。”邹飏应着。
“猫没回来呢,这两天也没见着。”老头儿说。
“嗯。”邹飏转头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害怕门会突然打开,樊均站在门里,但也害怕这门就这么安静地关着。
“你来干嘛?”老头儿问,“樊均不是不住这儿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把所有未定都砸实了。
“搬走了?”刘文瑞问,“房也退了吗?”
“没退,租到年底了的。”
“哦,”邹飏清了清嗓子,“我就来……看看猫有没有抓到。”
“抓到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老头儿说,“他在我这儿放了一箱罐头呢。”
“这样啊……”邹飏按了一下电梯按钮,“麻烦了。”
“也还行,反正给钱了。”老头儿说。
樊均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各种灯。
这条街在整个商贸城不算热闹的,但夜幕降临各家的灯都亮起来时,整条街都笼上了各种色彩的光晕,还是有一种跟南舟坪恍如隔世的感觉。
二楼樊均的房间里甚至都不用开灯,也能看清所有的东西。
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弹力带,左手手指勉强半勾半握地抓住弹力带另一头,在手上绕了两圈,慢慢向外抬起。
弹力带绷紧,他继续慢慢抬手臂,但并没有往上抬高多少,就已经无法再用力了。
他放下手臂,缓了缓,吐出一口气,再次慢慢上抬手臂。
这次甚至比之前抬的更低,而且手臂抖得厉害。
他有些无奈,闭上眼睛,活动了一下肩,调了一下手臂的角度,第不知道多少次拉着弹力带缓缓上抬。
再一次失败之后,他松了手,把弹力带扔在了地上。
0.5公斤的哑铃,最低磅数的弹力带,最简单的曲肘,转肩,展臂……
对于他来说,比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光更折磨人。
他需要费力去做的这些动作,都是普通人不需要思考的。
他在窗边的桌子前站了很长时间,身体里有一股火,愤怒,无奈,焦虑,绝望,烧得发疼。
最后他把左臂放在了桌上,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上去。
一拳,两拳,再一拳……
狠狠地吼。
“啊——”
“樊均!樊均!”何川拽着他右手,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
樊均慢慢回过神,转头看着他,也听到了小白焦急哼哼的鼻音。
“没事儿。”樊均抽出手,又拍了拍小白的头。
“我刚要出门儿,被狗叫回来了,”何川盯着他,“你这是没事儿的样子?”
“没事儿,”樊均把屋里的灯打开了,“你走吧。”
“行吧,”何川摸了摸小白的头,转身往楼下走,“你最好真没事儿,别一会儿发火把我下面货砸了啊。”
“不好意思。”樊均靠着桌子,低声说。
“不说这个,就是吧,有些事儿不能急,”何川一边下楼梯一边回头跟他说着话,“明天你还是去……哎——”
话没说完脚底下踩了个空。
樊均在他刚开始回头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两步跨到了楼梯上。
何川准备往一楼滚下去的时候,樊均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我靠,”何川猛地被拽停,斜着悬在楼梯上方,话都被衣领勒没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稳,“这破楼梯,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要弄这么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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