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飏想安慰一下老妈,但倒不过来气儿,根本说不出话,手都抬不起来,他无奈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哪里不舒服?”护士靠近他。
“……疼。”邹飏咬着牙说了一句。
“胸口这里是吗?”护士说着拿起床边一个带按钮的东西按了一下,转头跟老妈说,“阿姨,之前跟您说过,他现在深呼吸,咳嗽之类的都有可能引起疼痛……他疼的话可以按一下这个镇痛泵……”
“我记得的,记得的,”老妈抹了一下眼睛,“我就是一下急昏头了……”
“阿姨你们还是请个人帮一下忙,你这样太累了啊。”护士一边检查输液情况一边低声跟老妈说。
“我不放心别人。”老妈也低头说。
“连着几天都是你,前面来过的那个叔叔呢?他不是说要来帮忙吗?”护士问。
“不用他。”老妈说。
镇痛泵很快起了作用,邹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一阵疼痛过后,他感觉自己突然困得厉害。
老妈一直没跟他说过伤情,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只知道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疼,胀,脑子完全清醒的时间很短,一直都觉得很困……
门响了一声。
邹飏伸过去想要把门反锁的手猛地停下了。
没等他作出反应,门被撞开了。
四周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樊刚的脸突然出现在了门边,手里的枪对着他举了起来。
“小飏,邹飏,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耳边有人在说话。
邹飏用尽全身的力量睁开了眼睛。
黑暗散去,病床对面的柜子出现在视野里,柜门上贴着一小片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
但樊刚的残影还在他每一次眨眼之间。
“小飏,你做恶梦了,慢慢呼吸……”是吕叔的声音。
“吕叔。”他转过头,眼睛对了好半天的焦才看清了吕叔的脸。
“哎,是我,”吕叔弯腰站在床边,“没事儿了啊孩子,有哪儿不舒服吗?刚是不是做梦了?”
“……樊均,”邹飏看到吕叔时,就像是抓住了樊均飘忽的一点消息,“怎么样了?”
“他也没事儿了,”吕叔说,“别担心啊。”
“他在哪儿。”邹飏问。
“也在这个医院。”吕叔说。
“别骗我。”邹飏说话有些吃力,总感觉声音不实,肺估计也有伤。
“叔没骗你,他真就在这个医院。”吕叔说。
“拍个照片,”邹飏说,“我看看。”
吕叔不是个会骗人的人,听了这话眼神顿时有些闪烁,邹飏攒着力气,也没再说,只是一直盯着他。
最后吕叔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没醒……”
邹飏感觉自己呼吸顿时有些急,手指立刻把镇痛泵的开关勾了过来拿在了手里。
“情况暂时是稳定的,”吕叔说得很快,不敢有停顿,“就是……伤得重一些,醒过来就好了。”
“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邹飏看着吕叔。
吕叔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小飏啊,别让你妈妈担心。”
“嗯,”邹飏应了一声,“也别……让我担心,要不我静养……不了。”
吕叔再次沉默,半天才下决心似的,先是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凑近他:“你别担心,樊均他……伤得是重一些,还没醒,不过现在基本是稳定的,因为他跟那人是一起掉下楼的,那边又犯的是命案,调查清情况之前,樊均的病房是监控着的,有警察守着,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等调查结果出来,就换到普通病房了……”
“嗯。”邹飏闭上了眼睛。
这两天他头上脸上都缠着纱布,还扣着个氧气面罩,整个头和脸都是麻木的,但这会儿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眼角有眼泪滑了出来。
缓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小白和大黑?”
“小白还好,当天处理完现场吕泽就送它去宠物医院了,现在也在住院呢,眼睛伤了,有骨折,别的还好,”吕叔轻声说,“大黑……”
“跑了是吗?”邹飏问。
“大黑胆子小,吓着了肯定藏起来,”吕叔说,“我跟馆里那帮小孩儿还有附近邻居都说了,看着大黑就告诉我。”
“它是……白猫。”邹飏说。
樊刚进门之后,他就一直没再看到大黑,这家伙很灵活,估计一开始藏到了樊均屋里,之后就跑了。
邹飏闭了闭眼睛。
“我知道,跟他们说了,”吕叔笑笑,“叫大黑的白猫。”
“樊均起的名字。”邹飏扯了扯嘴角。
“嗯,这小子,黑狗叫小白,”吕叔眼角也有细小的泪光,他偏开了头,“他总这样……”
“樊均是不是……”邹飏喘了两下,“中枪了?”
吕叔用手抹了抹眼睛,没说话。
邹飏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开口的时候声音完全不成形:“打哪儿了?”
“左……胸口上一点儿,”吕叔在他手上轻轻拍着,“没伤着重要的,肩往下一点儿……”
是哪一枪?
隔着矮个儿开的那一枪?
还是对着他的那一枪?
“小飏啊,你别想这些,也别老打听了,”吕叔说,“不管什么样的情况,现在都是稳定的,你也要静养,得好好恢复,别让你妈担心。”
“嗯,”邹飏应着,“我妈呢?”
“……她回家去休息一下,再拿点儿换洗衣服什么的过来。”吕叔说得有些不太自然。
邹飏虽然脑子一直昏昏沉沉,但也还有思考的能力。
他在昏睡里每一次睁眼,都能看到老妈在旁边坐着,怕是身体已经透支了,加上老爸过来的时候,被刺激到的不仅仅是邹飏,老妈也同样被刺伤。
而自己昏迷的时候无论到底说了什么,都是老妈不能接受的“胡话”。
甚至这几天吕叔明明一直也在医院,老妈也一直没让他来,一直到自己挺不住了,吕叔才被允许过来帮忙。
“她身体没出问题吧。”邹飏问。
“就是累了,得歇歇,”吕叔说,“今天我在这儿陪你,她明天肯定就回来了,劝也劝不住的。”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的情况稳定的,你不用担心,”吕叔说得有些犹豫,“你……不用问你妈妈,她也不清楚的。”
“……我懂了。”邹飏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没有再跟老妈打听过樊均的情况,虽然煎熬,但看着本来漂亮的老妈猛然憔悴,眼窝发黑,头发也没心情收拾,他也只能煎熬着。
吕叔也没再来过,应该是打过电话,但老妈态度并不是很好。
虽然请了人照顾邹飏,她也依旧每天都守在床边。
毕竟邹飏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一次次突然发作的疼痛,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又昏睡过去……
邹飏也是第一次知道,真正的恐惧是这样的漫长,比身体的痛苦漫长得多,且不会随着时间淡去。
他的思维越清晰,恐惧就越强烈。
任何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都会惊到他。
樊均呢?
樊均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吗?
能说话了吗,能动了吗?
还会害怕吗?
“文瑞他们到了,”老妈握着他的手,“马上就到病房了。”
“嗯。”邹飏偏过头看着病房门口。
醒过来十多天了,状态也好了不少,他的探视限制终于被取消,宿舍这几个人终于能来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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