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邹飏应了一声。
“……给自己点儿时间吧。”樊均说。
“什么时间?”邹飏靠在椅子上看着他。
冷却的时间。
思考的时间。
后悔的时间。
很多的时间,却没有一句樊均能直接说出口。
“你不是……”樊均低声说,低头舀起一勺粥,“为了拯救谁来的。”
邹飏没了声音。
“我长这么大……”樊均哑着嗓子,说得有些艰难,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怎么开过口,似乎已经快要忘了怎么说话了。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虽然……但也碰到了太多好人,我不愿意谁再为我……付出什么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就算珊姐跟吕叔在一起了,我们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本就应该是仅仅知道对方名字的泛泛之交。
说完这些话,樊均没有再看邹飏。
只觉得眼睛又酸又胀,甚至有些发疼。
不得不拿起饭盒大口地喝着粥,把那种几乎是直穿过脑浆撞在头顶上的酸痛狠狠地咽下去。
“多久。”邹飏问。
什么?
樊均已经没有了声音,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在抖。
“你觉得我从喜欢你到不喜欢你的时间,”邹飏说,“是多久。”
樊均没有说话。
“那天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邹飏又问。
“是。”樊均回答。
邹飏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轻声说:“我知道了。”
没等樊均再有什么反应,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隔着门上玻璃看着里面的刘文瑞立马推开了门:“怎么?”
“扶我一下。”邹飏说。
刘文瑞快步走过来,搀住了邹飏,把他扶到了轮椅上,过程中不停地转头往樊均那边看。
但樊均低着头,他始终没能跟樊均对上眼神。
“走吧,”邹飏坐在轮椅上,“去楼下花园转转。”
“嗯。”刘文瑞推得很慢,在快出门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樊哥?”
“嗯?”樊均应了一声。
“走了啊。”刘文瑞说。
“……嗯。”樊均点了点头。
樊均的声音很低,带着颤抖。
邹飏听得很难受,手指跟着有些抖。
他没有想到过来看看樊均,最后会变成这样。
本来应该是故事里的一个节点,却突然变成了结局。
他说不清自己眼下是什么感觉。
震惊,难受,生气,无法理解……都有,但却也都很细微。
可能是他已经在自己没有觉察的时候有过太多设想,他一边谈不上多了解樊均,一边却又太清楚的他的性格。
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樊均决定要独自承担他认为本就该他一个人承受的所有。
邹飏只觉得迷茫。
心里完全是空的。
脑子里也是空的,无法应付,没有方向。
医院的小花园里已经洒上了阳光,刘文瑞把他推到一小片阳光里。
“晒晒太阳吧,一个月没见太阳了吧。”
“嗯。”邹飏慢慢仰起头,脖子上的伤有些扯着疼,但他还是慢慢地仰过去,直到阳光铺满了他的脸。
他闭上眼睛,满目的金色。
上回这么坐在轮椅上仰着头,还是看月亮。
那个月亮旁边有樊均的脸的夜晚。
这才过了多久啊。
原来只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
喜欢一个人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那从喜欢到不喜欢呢?
回到病房的时候,老妈正坐在床边,趴在床上睡觉。
听到动静,她迅速地直起身转过了头。
“晒太阳了?”
“嗯。”邹飏点点头。
“脸都晒红了,”老妈笑了笑,“舒服吗?”
“舒服。”邹飏也笑笑。
“阿姨,我们帮邹飏洗个澡,”刘文瑞说,“他都臭了。”
“放你的屁我天天擦着的。”邹飏说。
“你现在就指着我们呢,嘴消停一会儿。”刘文瑞说。
邹飏叹了口气。
“这个壶……怎么又拿回来了?”老妈问。
“拿出去给邹飏买小馄饨了,”李知越说,“他非说想吃学校那边那家小馄饨,人家不送外卖,张传龙跑了一趟买回来的。”
“跑那么远啊。”老妈说。
“没事儿,”张传龙说,“我好歹是个练家子。”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刘文瑞声音都扬起来了。
“阿姨,邹飏让你看我们拍的艺术照了没?我那张……”张传龙比划着,抬起了腿,又把手举过了头顶,“能踢那么高。”
老妈抬头看了看他的手,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腿,半天才应了一声:“哦,踢得……很高啊?”
“嗯。”张传龙点头。
李知越笑得都咳嗽了。
好在这一打岔,老妈也没再关注保温壶到底怎么回事儿,刘文瑞把邹飏推进了卫生间。
“刚人多,我也没好问你,”刘文瑞开了水,把花洒对着地上的桶喷着,“你俩怎么回事儿?”
“你别拿那个直接冲我啊。”邹飏说。
“少废话,”刘文瑞说,“不老实我就拿它冲你。”
“也没什么。”邹飏轻轻叹了口气。
刘文瑞小心地帮他把病号服脱掉,低声问:“是不是你妈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都没说,”邹飏说,“就是去看看樊均。”
“能感觉到什么吧,”刘文瑞扶着他站起来,“我扒你裤子了啊。”
“别说得这么……到底谁变态?”邹飏说。
“你妈不说什么,但相处起来肯定也不是以前那样了,”刘文瑞扯下他病号服的裤子,“他肯定能感觉到,你妈一直不去看也是对的,这一去……但不去看好像也不正常……”
“你别费劲琢磨了。”邹飏说。
“所以你俩现在怎么样了?”刘文瑞问。
邹飏没出声。
“分了?”刘文瑞又追了一问。
邹飏拿过了挂着的擦脸毛巾,在脸上擦了擦,接着就捂在了眼睛上。
别哭。
邹飏你怎么这么能哭。
……
“哭吧没事儿,”刘文瑞在他背上轻轻摸着,“现在哭好了一会儿出去眼睛就不红了,哭完了还得红着眼睛出去……”
邹飏把毛巾递给了他。
“嗯?”刘文瑞愣了愣,凑到他脸旁边看了看,“没哭啊?”
是的。
没哭。
明明心里那么堵,那么难受。
居然哭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没有想法了,或者是所有悬着的都已经摔到了地上,邹飏突然平静了。
甚至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刘文瑞他们来了,刘文瑞他们走了,开学了,请了半个月的假,能把国庆的假都续上了……
快要过生日了。
可以出院了。
日子就这么没有知觉地滑了过去,带着邹飏感知不到的痛苦。
“回家还能休息几天再去学校,”张传龙说,“系里都知道你的事儿了,死里逃生的传奇。”
“我查一下。”李知越拿出手机。
“查什么?”张传龙问。
“有没有什么哑药。”李知越说。
“有话直说好吗,”张传龙说,“是不是朋友了。”
“闭嘴。”李知越直说了。
“手续都办好了,”刘文瑞走进病房,“我车就在停车场,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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