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则守在福利院对面的茶楼上负责指挥。路从辜举着望远镜观察福利院内部的一举一动,内部人员似乎一直没有对侦查员产生怀疑,供给车也已经缓缓驶入了福利院,行动还算顺利。
应泊好整以暇地啜饮着茶水。如果不是他耳提面命,路从辜根本不可能这么乖巧地坐守后方,早就不顾伤势,一脚踹开福利院的铁门,大喊:“警察!别动!”
“路队,看到了。”耳麦里传来信号,侦查员的声音却在下一秒颤抖,“天啊……”
她没有详说自己看到的景象,等待的二人也就越发心焦起来。福利院院内首先迸出一记枪的爆鸣,妇孺的哀叫此起彼伏,供给车上埋伏的民警有序地涌入,耳麦里是一片脚步声和电流杂音,数分钟后才重新传来汇报:
“成了。”
路从辜夺门而出,应泊跟在后面。福利院的铁门旁,锈蚀的门牌上“慈爱之家”四个大字被风雨冲刷得歪歪斜斜。侦查员带头领二人走入内部,扑面而来的首先是尿骚味,一时之间叫骂声与呵斥声接连不断。
“抱头蹲下!”
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一点。这座福利院分为上下三层,虽然从外部装修来看还算精致,但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部年久失修,墙面黏着青苔和霉斑,脚下不知什么东西流了满地,发出刺鼻的恶臭。几十个犯罪嫌疑人被民警控制起来逐个盘问,回应大多是听不懂的方言脏话。几个纹身男人趁民警不注意,踹开后门想逃,却被民警用防爆叉卡住脖颈按在地上。
左手边还有个虚掩着的房间。应泊从门缝里向内望去,看陈设像是厨房,灶台边堆着几个半人高的大铁桶,里面盛着泔水一样的吃食。长毛的边角料只是简单清洗就被切碎,连同糠米一同丢进锅里,也不知做没做熟。
他抓着勺子舀了几下,一时只觉反胃,回身质问门外的嫌疑人:“你们就给孩子们吃这个?”
嫌疑人嘴里叽里咕噜的,听不懂在说什么。
二人掠过吵吵嚷嚷的人群,向二楼而去。二楼是育婴室,门上都挂着铜锁,里面隐约有猫叫似的哭声。民警用破门锤砸开门锁,腐臭味弥漫的黑暗里,陆陆续续睁开大约十多双眼睛,都是不到三岁的幼童。
几张木板床挤在不到三十平的房间里,满墙满地都是排泄物,三四个稍大点的孩子像狗一样被铁链拴在床头,手腕磨出一道道血痂。
角落中,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茫然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用指甲抠着墙皮往嘴里塞。
“路队,应检,这边还有。”后方的民警呼唤。
他们循着民警指示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厕所。逐个踹开隔间,密密麻麻的塑料盆堆在蹲坑旁,每个盆里都蜷着个用黑塑料袋包住的新生儿,有的甚至脐带还粘着母体组织,看样子出生不超过五天。最外侧的一个男婴正啼哭着不停抽搐,嘴唇发青发紫,皮肤溃烂处爬满蛆虫,嘴巴还在无意识地拱动。
“那里的有传染病。”有人喊了一声,“还有毒瘾。”
应泊伸出手试图触摸一个婴儿,孩子却突然咬住他的手指,所幸还没长出牙,并没有见血。应泊心一软,任由那孩子把自己的手指当奶嘴吸吮,背着身询问方才出声的人:
“都是哪儿来的?”
“有的是从医院垃圾桶捡来的,有的是亲生父母卖过来的。”男人抱着头,“男婴四万,女婴两万,畸形打折。”
“亲生父母?”
“都是十几岁就生了孩子的,养不了,很多母体就有性病和毒瘾,传给小孩。还有孕妇直接到我们这里来生孩子,生下来直接拿钱走人,市福利院会帮忙办假的收养手续。”男人接着解释。
听得此言,应泊和路从辜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处:“彤彤……”
如果这些孩子都是被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那彤彤会不会也一样?假若的确如此,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自己的父亲,也就说得通了。
“……你留下来善后,我去跟孩子妈妈沟通。”应泊起身,努力避开身侧的满目疮痍。他提前给刘奕玲打了个电话,确认彤彤现在还清醒,立刻驱车前往医院。
车停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应泊匆匆关上车门。行至无人处,身后不远处的承重柱后隐约有鞋底摩擦水泥地的轻响,像是毒蛇游过枯叶堆一般,一下子在心头勾起莫名的慌乱。他不由得望着前方指示方向的凸面镜,镜面似乎映出一个戴着劳保手套的影子,正贴着承重柱移动,只是一刹就没了踪影。
应泊心下一沉。
他不敢细想,连忙加快脚步,手指才触到手机开关机键,脑后已经响起撕裂的破风声。
后脑炸开一阵剧痛,应泊身子晃了晃,无力地向下倒去。晕倒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袭击者的样子:一身清洁工的打扮,戴着口罩,鸭舌帽帽檐压到眉骨。那人从身后摸出一张棉帕,一股□□独有的刺激的甜味立刻弥漫开来,那人捂住他的口鼻,拖着他往电梯井而去。
停车场重归寂静。
第69章 抉择
福利院内, 几十个犯罪嫌疑人前胸贴后背连在一起,被民警押解着上了警车。肖恩站在路从辜身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
“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
身后的三层小楼里,还有上百的孩子, 光是传染病和毒瘾就是个棘手的难题, 叫来的救护车几乎堵满了本就不宽敞的路口。三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嬉戏, 手腕和脚踝都有被铁链磨出的血痂。他们不明白这群身着统一服装的大人为什么严阵以待地围在这里, 只知道自己脱离了牢笼和铁链的束缚,想要沐浴着阳光痛痛快快地撒欢闹一场。
他们把塑料瓶踢来踢去, 其中一个力气太大,直接踢到了路从辜和肖恩脚下。肖恩冲他们吹了声口哨, 把塑料瓶踢了回去。路从辜看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没有加入他们的游戏, 只是招手吩咐说:
“把这些孩子全部登记, 逐个找到孩子父母, 能抓的一个都别放过。”
临近的几个派出所都被揪出来干活。路从辜把任务都安排下去,一直守到所有嫌疑人和孩子都被妥善安置好, 派出所所长纷纷上前来跟他寒暄,邀请他“大驾光临”, 一时之间竟像争宠似的:
“路队, 辛苦了, 来根尝尝?”
路从辜看都没看所长甲递来的烟, 就推了回去。所长乙见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立刻来凑这个热闹:
“路队,去我们那儿坐坐?我新买的茶叶。”
“不用了,我也不喝茶。”路从辜本来就被案子搅得心烦意乱,再加上站久了腿疼, 说话也没好气。两个所长显然是不太对付,互相翻了个白眼,闷闷不乐地回去继续干活了。
回到支队时天已经黑了。路从辜努力纠正自己的步态——这些天总是一瘸一拐地走路,哪怕膝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还是习惯跛着脚走,实在不雅观。
他摸到自己的办公室,懒得再开灯,直直地往屋里撞。黑暗里,一个细微的声音骤然唤他:
“嘿。”
路从辜没留神,被这声音吓一跳。他后退几步打开灯,手已经攥成了拳,差点挥出去。定睛一看,是卢安棠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怀里抱着奶茶和小蛋糕。见他一副防御姿态,她连忙换上笑容:
“是我,是我,别打,我可承受不住您老人家一拳头。”
她向路从辜晃晃手里的奶茶和蛋糕:“饿了吧?不吃一点吗?”
“干什么?”路从辜警惕地绕回办公桌后,“糖分太高,我在控制体脂率。”
“不、不干什么,就是担心你嘛。”卢安棠笑得有些过于假了。路从辜已经把她的意图猜了个大概,故意装傻:
“那……吃的留下,你可以下班了。”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嘛?”卢安棠干脆盘腿坐在办公桌上,“那个……就是彗姐卧底的那件事,您看……”
“不看。”路从辜直接截断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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