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替你试试温度和口味,怕你吃不下去。”应泊找借口不用打草稿。路从辜想坐起来好好看看他,腹部的疼痛却再次发出警告,作为支点的手肘也猛地一挫,又把他拍在床板上。
“啧,醒了就不安分。”
路从辜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找出一星半点他发过火的痕迹:“你……生气了?”
“嗯?没有,我能生什么气……”应泊将他塞回被子里,低头帮他掖着被角,“对了,路叔叔来看你了,我去叫他进来?”
“你刚刚就是在跟他吵架吧?”
应泊一愣,别开目光否认:“哪有……没有,别多想。”
路从辜显然不信。发现多余的掩饰已经徒劳无功,应泊轻叹一声:“我又着急了,对不起,刚刚已经跟叔叔道过歉了。”
趁他还在发呆,应泊已经带着路项禹和医生回到病房。医生检查着路从辜的伤势,应泊则守在一边听候大夫的调遣,路项禹被晾在一边,除了拧着眉间的“川”字偷觑儿子,实在想不出能帮上什么忙了。
“我没事,别担心。”
这话路从辜是对着身边同样面色凝重的应泊说的,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希望床尾的父亲也能听到。他深吸一口气,任由有点发酸的鼻腔被消毒水的味道麻痹。
“你是孩子的父亲?”医生问。
路项禹连忙点头。
“跟我出来一趟。”
应泊攥着路从辜冰凉的手,看他们一道走出去,两个黑鹰模糊地投在磨砂玻璃门上。路从辜向窗外望去,天际刚刚黑透,还带着一点残霞的殷红。应泊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了看表,轻声询问道:
“已经七点半了,第二天的下午七点半,饿不饿?我喂你吃点东西。”
“你怎么……没去上晚自习?”
“嗯,我不放心,请了假。”应泊无所谓地点头。路从辜心里的一点愧疚开始蔓延,与之共生的欣喜和贪婪却不允许他拒绝这份温柔和陪伴。他纠结了许久,勉强绽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
“谢谢。”
应泊伸手帮他博取额角飘落的碎发,同样一笑。路项禹再次回到病房,应泊仰头看着他:
“叔叔,大夫怎么说?”
“情况还好,但是要多休养两天。”路项禹简单回答,双臂扶在病床旁边的栏杆上,“儿子……这回是爸爸大意了,爸爸向你道歉。”
路从辜沉默地扭过头去,缓缓闭上眼。
路项禹也许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回应,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学习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安心养好身体,爷爷奶奶这两天会经常来看你的。爸爸特别想好好照顾你,但你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爸爸去处理,我实在是抽不开身,你看……”
“我说了我没事,你要忙……就去吧。”
应泊看到路项禹眼底泛起一片微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俯身凑到路从辜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从辜应该是有点累了。”他又推着路项禹往外走,“有什么事您交给我就行。”
路从辜闭着眼睛,确认二人真的离开了病房,才稍稍释放了卡在喉间的哽咽。
“我回来啦!”
枕着泪水睡过去的路从辜睁开朦胧的睡眼,应泊又恢复了往日兴高采烈的模样,手上多了几盒饭菜:“该吃饭了,我都饿了。”
路从辜抽抽红通通的鼻子,在应泊的帮扶下坐起身来。应泊转身抽了几张卫生纸,替他擦去脸颊还未消去的泪痕:
“想让他留下来,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说了……也没有用。”
“……但你还是想过吧。”应泊认真地看着他,咫尺的距离让路从辜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烫,“还是这么爱逞强。”
路从辜红着脸垂下眼睛,张口吞下应泊喂到嘴边的菜。
“好吃吗?他说你爱吃糖醋排骨糖醋里脊一类的菜,看来你很喜欢吃甜食。”
“嗯。”
应泊笑了起来,笑得很天真很灿烂,一副很好骗的样子,笑得路从辜心下又是一阵悸动——他那副欢欢喜喜的样子换谁看了都不可能毫无波澜。
还有那副毫不遮掩的馋相。
“我为了快点赶作业,艺术节还要排练,中午就饿着肚子,刚才差点就爬不起来了。”他费劲地咽下食物,“不过也值了。”
“排练?”路从辜微微瞪大眼睛,“你也要出节目?”
“嗯,要帮忙吉他伴奏。”
“原来你还会弹吉他?”
“中考出成绩,从我妈那儿讨来五百块钱奖金,给自己买了一台吉他,自学成才。”应泊憨憨一笑。路从辜若有所思,小声问:
“那……我想听你弹吉他唱歌,可以吗?”
“啊?我唱歌不好听的。”应泊面露难色,“真的不好听,你确定吗?”
“确定。”
“好、好吧……”应泊挠挠后脑勺,“等哪天方便了,我就把吉他背过来。”
第105章 第 105 章
应泊的确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都会在下午六点半左右,风雨无阻地踏入病房,晚上九点半再道一声晚安, 收拾书本走人。
出于道义, 路从辜平均每一个小时就会劝他回家一次, 顺便再添一句“明天就不用再来了”。应泊则每次都用相同的战术——选择性耳聋拒绝他。这样对峙了三天后, 路从辜最终还是宣布败下阵来。
应泊坐在病床边上翻看着今天的课堂笔记,白炽灯刺眼的光亮被他遮掩去了一大半, 路从辜便安逸地躲在这阴影中,目不转睛地看他温习功课。
“我警告你, 再撵我走, 你就再也别想看见我了。”
“你家人不会担心吗?”路从辜迟疑着, “你妈妈……她真的同意吗?”
“我妈?她这两天有事不在家, 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我爸……不管他, 他也不管我。”应泊风轻云淡地翻页,“不过, 我妈要是在家,能不能同意还真是不好说。”
“你妈妈一直这么严格吗?”
应泊皮笑肉不笑:“还好, 就是控制欲强了一点,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但是为了哥们儿, 挨几顿骂又能怎么样?”
“你难道不会还嘴或者……还手吗?”
“之前跟她吵过, 但她会发疯,我不是夸张,她大概真的有精神疾病,但从来没去看过。”应泊眸光暗淡下去,“最严重的一次, 她半夜把我拉起来,举着菜刀要跟我一起去死。”
“这么吓人?”
“只能说有利有弊吧,要是没有她,我可能还真不是今天的我。”应泊一耸肩,“只能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尊重,毕竟寄人篱下,风刀霜剑严相逼。”
路从辜被他诙谐又无奈的语气引得发笑,应泊勾着唇角看向他:
“怎么?你也想试试?”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应泊又赶忙伸手打嘴:“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看我这张嘴。”
“别紧张,我没那么敏感。”路从辜拉住他打嘴的手。
看他的确没受自己的无心之言影响,应泊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和他侃大山: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文科?”
再次被迫直面这个问题,路从辜又一次红了脸,心底盘算着怎样才能天衣无缝地蒙混过关。所幸护士很快来敲门,推着小车进来换药,离开前随口嘱咐应泊快到查房时间了,早点回家。
爷爷奶奶这些天也每天都会来看他,不过二老身体不好,只能少坐一会儿,没办法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父亲路项禹从那天后一直没来过,路从辜甚至有点后悔当时的倔强,如果不逞强,他是不是愿意放下工作,和自己聊一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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