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这个方法,可行,但人选可能是个大问题,筛选条件比较苛刻。”应泊用镊子挑开被血黏住的绷带,碘伏棉签探进去,在伤口边缘擦过。路从辜思及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支队里女孩子不少,但大多是文职,经常出外勤的……方彗算一个,但她最近结膜炎,需要养病。”
应泊保持沉默。路从辜揣度着他的心思,越想越不对劲,立刻警告说:“我不可能让小棠上的,她还是个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卢经武前辈交代?”
“我说什么了?”应泊头也不抬,“不过,你现在该操心的是自己的伤,其他的容后再议。”
他驾轻就熟地把路从辜抱回卧室,被子掖得严严实实:“早点休息,有事随时叫我。”
他把工具和药瓶都拾掇整齐,拎起医药箱打算离开,还没站直身子,衣角却被从后拉住。应泊随即回头,眼睛微微睁大,探询地看向路从辜。
“你……要不留下来?就一晚。”路从辜有些难为情,“我晚上如果有事起床,可能需要有人照应。”
非常合理的理由。应泊刚才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被路从辜一提醒,几乎没有犹豫,马上接上话:
“呃,可以吗?”
可以吗?不对,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应泊马上意识到有问题,但已经来不及收回了。路从辜听了也是一怔,在应泊惴惴不安的注视中,谨慎地点了点头:
“可以……你去把被子抱过来?”
听了这句话,应泊如获大赦,拎着医药箱,逃也似地离开了卧室。
第62章 同眠
如果催眠也有伪科学, 那数羊一定是其中之一,这是应泊的最新发现。夜太静了,只能听见空调外机的水珠滴在窗台上,像个走不准的钟。应泊盯着床头插座,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路从辜又在微调睡姿了。
他一定以为自己动作足够轻巧, 应泊什么都没发觉。实际上他从侧卧改成平躺, 又从平躺改成侧卧, 每一次翻身、抬腿、扯被子,应泊都觉察得清清楚楚。
什么都要比赛是小朋友才会玩的幼稚游戏, 可现在应泊无比希望自己能早一点入睡,被人一拳打晕也好, 这样他就不会被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吵得心焦了。
用各怀鬼胎来形容这两个人现在的状态也不为过。睡是睡不着, 又不好意思玩手机, 只好硬熬。思绪从今天都干了什么, 现在几点了, 飘到明天早上吃什么,最后一齐落在:“他在想什么呢?”
应泊已经不想再猜路从辜为什么生气了, 在感情中装傻充愣虽然像个懦夫,但实在舒服。今晚夜色很好, 不该浪费在互相猜疑上。
“唉。”不知是谁的轻声叹息, 或许两个人都有。应泊和路从辜同时翻身, 从背对背变成面对面, 僵持了一会儿,应泊首先默默转了回去。
真奇怪,他竟然能明显地感知到身后有两道目光沿着自己的脊柱向上游移。路从辜不小心压住了他的被角,又迅速退回分界线那侧。应泊闭上眼,打破粘稠的沉默:
“腿疼就搭过来。”
路从辜的呼吸停滞了半拍, 许久都没有动作。正当应泊以为他要用装睡拒绝时,他轻轻掀开自己的被子,膝盖缓慢地、试探性地压上应泊腰窝。
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再靠近应泊一点,腰腹快要贴在应泊后背上。路从辜拼命把控呼吸的轻重,压制腹部的起伏幅度,留出最后的一点缝隙。
应泊始终没有动。大腿上的软肉在腰间磨蹭,带着从下到上愈发滚烫的体温,分量重得像块铅,却又轻得像片羽毛。应泊咽了几口唾沫,总算收住了脱缰野马一般的念头。他反复乞求自己转身抱一抱身后的人,哪怕被推开也无所谓,可那点可怜的自尊又扼住摇荡的心神,像根绳子一样捆住了他。
这样也够了,他转念一想。
可紧接着,应泊的后颈被鼻尖抵住,一只手从后环住了他。
应泊微不可察地战栗了一下,腰线随着触碰绷成拉紧的弦。
谁都没有说话,放任身体之间的缝隙渐渐弥合,最终紧紧贴在一起。他们仿佛在暗潮涌动间达成了默契——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吧,明早醒来就忘掉。
身后的呼吸声终于平稳了,应泊的指尖也终于敢触碰横在腰间的手腕。他极缓慢地翻身躺平,侧过脸去。天光已经有些泛白,足够他看清路从辜睡梦中微微颤动的眼睫。
上下眼皮在打架,应泊实在有些熬不住了,束缚着神智的绳索也缓慢地放松。他一手抚上肩膀旁边的那张脸,指腹摸索着脸颊,低头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嗯……”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模糊的鼻音。
应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悬而未决的昨夜纷纷溃散在熹光里,那些未尽的诘问与答案,全都属于今天的朝霞。
*
路从辜是被腿上冰凉的触感激醒的。他困得睁不开眼,用力把眼皮扯上去。屋里没开灯,他向下看去,盖住腿的被子被掀了起来,小山似的堆在他肚子上,后面若隐若现的是应泊的脑袋和脊背,吓得他猛地掀开被子:
“你干什么?”
全貌展露出来。应泊半跪在床尾,两个指头还捏着医用棉签,懵懂地看着他:
“上药啊……还能干什么?”
大脑里反复播放刚才浮想联翩的片段,路从辜顿时懊恼自己都联想到哪里去了。他用手肘支起身子,酸痛感袭上四肢。昨天打架打得太狠,休息了一晚,每一寸肌肉里都攒了不少乳酸,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声嘶力竭地喊痛。
“你、你不会开灯?”路从辜攥着被角。
“开灯你不就醒了?”应泊活动了一下脖颈,“别动啊,还没完呢,结痂裂开了。”
他伏在床边的上半身又往上探了探,路从辜踩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再往上挪,下半身的光景都要被一览无余了。应泊很快会意,顺从地退了回去:
“好,好,我不动。”
路从辜用被子蒙住头,困意又一次占领了意识的高地。不知睡了多久回笼觉,他被应泊摇醒:
“七点二十,再晚要堵车了,我送你。”
“不用。”路从辜翻了个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抓着电线悠过去……”
应泊穷尽自己毕生所学思考,试图理解:“那你怎么上楼呢?”
路从辜被问得烦了,皱了皱眉:“……我可以骑着肖恩上去。”
都说一想二骂三念叨,不知道被念叨的肖恩有没有在城市的另一侧打喷嚏。应泊抽了抽唇角,哑然失笑:“好主意,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嗯嗯。”路从辜敷衍地应和。数秒后,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问:“等等,我刚才说什么?”
“你说你要悠着电线去上班,到单位再换乘肖恩。”应泊精准总结。看路从辜手扶着额头张了张嘴,他又欠欠地问:
“还需要问问肖恩的意见吗?”
“闭——嘴——”路从辜抓起枕头作势要打。应泊笑着躲了过去,离开卧室:“不闹了,我去打点水过来,洗漱完送你去上班。”
路从辜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个,应泊看上去却比自己还快活,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了。他盖着外套在副驾驶补觉,应泊趁等红灯的间隙跟着路边店铺的大喇叭哼歌,他勾了勾嘴角,忍不住问:
“你很开心吗?”
应泊把自己的外套团起来垫在他腰下:“不然呢?老话说得好,生存一分钟,快乐六十秒。”
把路从辜送上楼,回到检察院,应泊刚好赶上食堂最后一次加菜。他匆匆填饱肚子,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的控告申诉窗口炸开一声愤怒的咆哮:
“上次来你们让我回去补材料,这次材料带来了,怎么还不行?!”
不用想,一定是又有人来闹事了。应泊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过去。他还在基层院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举着横幅来闹事,保安和法警以及承办干警好说歹说对方也不肯听,最后甚至泼“硫酸”,把干警们吓得蜂拥而逃,最后发现其实是胶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