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川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徐蔚然侧过脸看着他,神情第一次有些紧张。他们驶入隧道。光一瞬间被压低,黑烟渐浓,前方那辆厢式货车仍旧冒着烟,却毫无停下的迹象。张继川的车跟在货车后头驶入那条封闭长廊,隧道高灯从他们车顶一盏盏掠过,照出车前那一团越来越浓的黑烟,如墨汁在空气里炸开,根本看不清车尾结构。
“继川——”徐蔚然皱着眉,声音压得很低,“我觉得……不能就这样跟进去,太不对劲了。”
“不能停。”张继川同样低声,“高速隧道全线没应急车道,也不能掉头。要是咱现在刹住,后面来车根本看不到,撞上来都没人担责。”
“可前面那辆……”
“我知道,它可能是起火了。”
张继川咬了咬下唇,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盯着前方那团烟:“我试着叫醒他。”
他用左手猛按喇叭,鸣笛声在隧道内轰鸣作响,尖锐刺耳、连续不断。
但那辆红色厢式货车仍毫无反应,仿佛已脱离人的控制。
“……他根本没听到。”徐蔚然拿出手机,屏幕上却赫然显示:
“无信号”
她眉头拧得死紧:“打不了119和122,连定位都失效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货车忽然摇晃了一下。张继川猛打方向盘,死死踩住刹车。
货车开始缓缓偏离车道,像被某种内在的力量拖拽,半边车身剐擦着隧道右侧墙体,火星在钢铁与混凝土间飞溅,划出一道灼亮的白弧。
“它撞上了!”徐蔚然惊叫。
下一秒,“砰——!”
卡车前车头磕在隧道壁上彻底不动了,整个车体偏离方向,横在了两车道之间,堵住了隧道通行的一半出口。浓烟瞬间从车窗缝隙涌进来,像有手攥住了他们的喉咙。张继川立刻闭气,双手发紧。
“完了……这要炸……”他话音刚落,眼神扫过货车尾部那块红底警示牌,脸色瞬间苍白。
他喉头颤了颤,低声说了句:“操——”
徐蔚然立即反应:“什么?”
“易燃易爆品。”他指着那块牌子,“有编号,8015,是工业溶剂油……浓度超过70%的那种。”
“后厢有火苗吗?”
张继川死死盯着货箱与地面的接缝,肉眼可见一缕火苗正从底部蔓延上来,爬上门缝,像被泼油滋养的蛇信。
“有火。”他说,“起火点可能在箱体内部,有可能是……有人焊接过,没修好。”
两人目光相碰,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处——如果继续向前,即便能救下司机,后方来车很有可能因为不明情况被困隧道内,来不及逃生;而如果原地掉头折返,虽然能拦住其他车辆,但司机必死无疑。
沉默不过一瞬,张继川立刻扯下安全带。
“我要过去。”
徐蔚然一把拽住他:“你疯了?”
“这位置不能待!再等五分钟,火势引爆罐体,整条隧道都得埋了。”
“你上去有什么用?你打得开卡车门吗?你扛得动他吗?”
“我先看人活着没有。”张继川动作比思绪更快,“你去做更重要的事。”
“什么?”
“折返出去,沿隧道往回跑,到出口放置警示物,拿上应急闪光灯和三角警告标。”张继川解开安全带,“宝宝,我需要你拦住后车,不管是不是警察,不管是不是救护车,都不许让他们进来。除非我把这边情况传出去。”
“你真是疯了!”她急得声音都发抖,“你不是消防员,你不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我是医生。”张继川平静地说,可声音同样在发抖,“尸体可以不救,活人不能不管。”
说罢,他一把握住徐蔚然的手,仿佛还不够,又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随即猛地打开车门。
“嘭——”烟雾瞬间扑入车厢。徐蔚然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推开。他冲她大喊:
“快跑!!带上警示标志——拦住后车!!”
黑烟像发酵过度的浓汤,将整辆卡车包裹得严严实实。张继川冲破烟幕,先去按了隧道的紧急报警按钮,又来到车旁,半蹲着抹去玻璃上一层油腻焦灰,眯起眼朝内望——司机头斜着歪靠在侧窗,脸贴着玻璃,嘴唇微张,看不清五官,但胸膛还在起伏,显然尚有呼吸。
“昏迷,但没死。”
他迅速环顾四周。主驾驶门凹陷严重,车头撞击点从A柱绵延到下裙线,几乎压平了门沿。因为撞击,车辆中控锁失灵,主驾驶门完全打不开。火势还未蔓延到车头,但车底已经开始冒出有节奏的黑烟脉冲。
张继川咬牙,折返回自己车打开后备箱,取出干粉灭火器,一口气敲在副驾驶侧玻璃上。
“砰——!!”
第一击未碎。他调整角度,猛地挥出第二下。
“啪——!”
玻璃碎裂,碎片四溅,空气中浓重烟味混杂着油的气息一同灌入。他伸手清扫碎渣,钻身入内,一手撑住车门边缘,一手扶住副驾座椅,头顶几乎贴着车顶,才勉强探进半个身子。
“喂,听得见吗?”他扯着嗓子喊,“你还能动吗?”
对方没有反应。
他稍稍深入一些,把身体整个压进副驾座椅与仪表盘之间的夹缝,朝驾驶位探去——
然后他看清了:司机双腿死死卡在方向盘和脚踏板之间,右膝骨处明显肿胀变形,左腿有出血痕迹,腰部卡在调节座椅的钢轨上。呼吸微弱,身子因为倾斜姿势而前倾,但颈部没受伤。
“操。”张继川咬牙低骂,“完全动不了。”
他伸手试图抓住司机腋下位置,向后猛扯——但角度极差,副驾驶座椅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发力空间,而且车体受撞击后轻微塌陷,驾驶室内构结构已变形,他一拉反而将对方身子更压向方向盘。
“不能这样来硬的。”
他深吸一口气,把灭火器推到脚下,调整身体姿态,右肩抵住仪表盘底沿,一寸一寸塞进驾驶台与司机身体之间的缝隙。
热气炙烤着他侧脸,汗水立刻顺着额角滑落。他一边咬牙一边撑起后背,将整个脊柱顶住压迫着司机腿部的塑钢仪表台,用身体生生撑出一道缝隙。
咔咔——
仪表盘边缘因为结构应力发出轻微金属声,卡住的方向盘处有些许松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
“呃……”
司机醒了。声音极轻,像是气体从破肺里逸出,却清晰地穿过烟雾,穿过扭曲空间,从那个人的喉咙里艰难地吐出。张继川咬牙,仍撑着仪表台,用尽气力低声道:
“别说话,别动——你听得见我就眨一下眼。”
对方似乎意识尚存,头微微颤抖着动了动。
另一边,徐蔚然的鞋跟踩在隧道湿滑的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又急促的“啪嗒啪嗒”声。
直到彻底退出隧道,重新踏上早晨还未被阳光温热的柏油路面,她整个人才终于从浓烟中脱出。肺在急促地喘气,手和脚步却一刻没停。
她一边掏出手机拨号,一边猛回头望那黑沉沉的隧道口。
“您好,这里是122交通事故报警。”
“我在鄢山一号隧道入口,发现一起事故,一辆危化品卡车在隧道内起火,目前至少有一名司机被困,另一名人员已进入车辆救援!我请求紧急调度消防、交警、隧道封锁系统!”
话语像子弹一样飞出口中,几乎没有一丝迟疑。
她挂断后又迅速拨通119:
“119,我当前位于燕望高速鄢山一号隧道东口,请立刻派遣消防车支援,内部货车载有8015类工业溶剂油,火势正在蔓延,有爆炸危险——”
对方问:“有人受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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