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班养家啊。”
“家……”应泊咀嚼着这个字眼,思绪又飘到了别处。
他时常觉得自己脑子有病,非要跟别人对着干。路从辜让他把老房子退租时,他不肯;让他接着续租,他又瞒着路从辜二话不说就退了。好像只有这样破釜沉舟地逼自己一把,他才能不再回避自己的渴望。
他也想要一个有人在等的家。一间具象化的屋子没办法概括他的愿望,他想要的更像是一个心安处,或者是……一个人。
从基层院到市检,很多领导都曾为他明里暗里撮合了许多次相亲,都被应泊婉言谢绝了。体制内的拉红线无非是人情往来,没人真的关心被撮合的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合适,只是做个资源交换罢了。
他既不迷恋荷尔蒙带来的激情,也不屑于把细水长流的爱情描绘成无趣的“搭伙过日子”,甚至他不无偏激地想,仅仅为了家世背景的合适就稀里糊涂地交付一生,那跟配种有什么区别?
仿佛是心有灵犀,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果真有一个电话挤了进来。他滑动按键接听:
“嗯?没在忙。”
“你过来,现在,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路从辜闪烁其词。
二十分钟后,应泊环顾着围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指着手机屏幕问:
“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手机正在播放年轻女孩搔首弄姿跳舞的视频。肖恩挠挠后脑,说:
“我们看了一下午。”
“这是我们根据任倩留下的招聘广告找到的短视频平台账号,账号介绍还是正经的招聘,招的是文员,而且性别限女。”方彗点开账号头像,向他解释,“不过,点进主页里,发布的内容都是这种擦边视频,评论区还会回复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暗号。”
第67章 瞒天过海
账号的几百个视频内容大同小异, 但看身材、发型,出镜的女孩至少也有几十个,全都戴着口罩,看不清楚神情。账号本身的流量一般, 点赞、评论都只有个位数, 但总有几个账号追着评论一些表情, 回复也很统一:私信详谈。
路从辜点开一个视频, 推到应泊眼前,应泊念叨着“非礼勿视”别开眼, 却被强按在椅子上,一连看了一串, 播放完了就划到下一个。
“我不想看了行不行?”应泊如坐针毡, 回过头, “领导不知道我在外面干这个。”
“不是让你看跳舞。”路从辜暂停视频, “你看瓷砖上的影子。”
仔细观察他手指的地方, 就在跳舞的女孩身后,背景的瓷砖上影影绰绰地投着一个高大的人形, 手上还颠着一根柱状物体。然而,没有一个女孩把视线挪移到那个未出镜的人影身上, 不知是看不到, 还是不敢看。
“她们都是被胁迫的?”应泊脑子转得很快。
路从辜颔首。划到最后一个视频, 下方的更新时间停留在一个月前, 方彗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这些评论的账号都是那种中年老男人,想想就知道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都是男的?”肖恩多了句嘴。
“女的会点赞这种内容吗?”她随手点开一个账号的点赞历史,内容不是年轻女孩搔首弄姿,就是顶着一大堆头衔的讲师故作高深地大谈人生哲理:“社会没有真相, 只有认知。”
肖恩哑口无言。
“账号虽然不更新了,但每天晚上还有直播,已经通知技侦去定位了。”路从辜看了眼时间,“如果可以,我想把人钓出来,抓个现行,也方便取证。”
他把目光投向了肖恩,其余人随即会意,也不说话,都直勾勾地盯着肖恩。肖恩背后发毛,抱着案卷刚要溜,后领子就被路从辜揪住:“就你了,今晚当一回榜一大哥,不委屈吧?”
“领导不知道我在外面干这个……”肖恩咽了口唾沫。
“我知道就够了。”路从辜拍拍他的肩膀。
在众人的威逼利诱下,榜一大哥肖恩成功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他哆嗦着点开聊天界面,无措地环顾:“我该说什么?”
“就说……宝贝儿,哥哥想跟你学跳舞。”应泊灵机一动,“再加一个龇牙的表情。”
“应检,这味儿也太冲了。”方彗低头憋笑。
肖恩叹口气照做,单单是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打在聊天框里,都几乎耗尽了他的勇气。对方秒回一句甜腻的语音:“哥哥好直接呀,要交200块诚意金哦。”
“打过去。”路从辜当机立断,“回头我报给你。”
对方收到红包后,连用词都变得大胆起来:“那哥哥喜欢什么姿势啊?”
肖恩念到“姿势”时直接吓破音了,连呼“这不对吧”。方彗笑得站不稳,搡了他好几下:“你快回啊!”
他又一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应泊。应泊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只好接过来帮他续上话:“哥哥常年工地打灰的,有劲儿,什么姿势都行。”
“哥哥,那地点定在兰溪酒店好不好呀?”对方又一次问,“房费需要哥哥自付哦。”
“好,都听你的。”应泊回了最后一句,把手机踹进肖恩裤子口袋里,学着那甜腻的声线,“哥哥,今晚看你了。”
肖恩绝望地闭上眼。临走前,他拽着路从辜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问:
“头儿,我能不能带警用喷雾呢?”
“干脆给你配枪得了呗,大大方方的。”方彗直接把他塞上了车。
兰溪酒店的旋转门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把无助的肖恩吞了进去。其余人守在门外,只等肖恩一传出信号就立刻冲进去。等了约莫有一个小时,马上接近约定的晚上九点,路从辜忍不住给肖恩发消息问:
“还没来吗?”
“没有。”肖恩很快回复,“她让我再给她转1000块钱过去。”
路从辜跟副驾驶上的应泊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默默地给肖恩打了一千块赞助费。
三分钟后,肖恩发来一张聊天截图:“她说不行,还需要两千。”
这时候,应泊已经意识到有些许不对了,但他还是没拦住路从辜转账的手:“……两千就两千,今天晚上必须把人约出来。”
可惜,世事难料。他们没等来及时赴约的佳人,只等来了肖恩发来的语音。才刚点开,肖恩的大嗓门就震得他们耳朵疼:“不是,她把我拉黑了?!”
路从辜把着方向盘,呆愣愣地傻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遇上了什么情况。应泊打开车窗,手肘搁在窗边扶着额头,脸转向窗外,唇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我就说只靠下载国家反诈APP没办法彻底防诈吧。”
他越发放肆的笑声被路从辜一记肘击打断。应泊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边笑边安慰说:“没关系,我也被骗过钱。之前有个犯罪嫌疑人要取保候审,没人来给他交保证金,我就先垫上了,他哭着跟我说一定会还给我。”
“嗯,然后呢?”
应泊收起了笑容:“然后他跑了,保证金白搭。”
计划暂告破产,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技侦定位了。路从辜耳提面命地督促他们加快进度,终于抢在信号消失前锁定了一处烂尾楼。肖恩喘着粗气坐在后排,还是想不明白前因后果:
“不是,为啥啊?这钱还能追回来吗?”
烂尾楼的骨架在夜色下像具被剥了皮的巨兽,獠牙似的钢筋从混凝土里支棱出来,裸露在外。他们举着强光手电筒往烂尾楼里晃,光束到过三楼窗口,竟然有几件挂起来的粉色女式内衣。应泊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自言自语地笑道:
“我好像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路从辜一个手势,其他民警一同涌入楼中,应泊搀着他走在队伍最后,摸黑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三楼平台堆着发霉的床垫,几个食品包装袋被风卷着飞出来,明显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二人走到楼梯口,走廊里的脚步声倏忽间变得密集,继而是民警们齐刷刷的呵斥:“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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