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的事马虎不得,这是他一贯的原则。也正是这件案子引出了一系列明争暗斗的势力,一网打尽后市里论功行赏,路从辜记了个人二等功,后来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现在的刑侦支队支队长。这其中固然有各方博弈的结果,不过路从辜倒没兴趣顾及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在这个位置上能给出的最友好的态度,但也仅限于没闹到明面上的时候。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案子也不简单。平舒区作为望海市边陲的一个小城区,治安状况虽然不能与市中心的几个区相比,但近些年来也基本没出过太恶劣的凶案。是什么人一定要在年节将至的时候犯下命案,还要一把火将尸体烧得面目全非?
“万一过几天凶手就上门自首了呢。”他自言自语。
第3章 夜火
外卖小哥一个摆尾在大门前停稳电动车,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外卖,仰头望着眼前的建筑。
“送到北门……这是北门吗?”
过度沉浸于辨别方位,小哥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步步逼近的钢铁巨兽。一直到这头巨兽发出尖锐的嘶吼,他才惊恐地回头:
“我靠,警车。”
顾不上还没送到顾客手里的外卖,小哥慌忙跨上车:“我马上走,我马上走,别罚我钱。”
警车摇下车窗,一个青年从中探出头来,喊住小哥:“等一下——外卖吗?”
这青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还是礼貌平和的,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小哥犹豫了一下,便向其求助说:
“是。备注上让我送到刑侦支队北门,我没来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北门。”
“这是东门,北门在那边——你把外卖给我吧。”
小哥从车窗把外卖递进去,临走前还惴惴不安地问:“不罚钱吧?”
“我是刑警,不是交警。”青年无奈回答。
与此同时,刑侦支队北门,肖恩蹲在地上清点所有寄存在门卫的外卖,点了好几遍都对不上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咦……怎么少一份呢?”
“算了,不管了。”他把所有外卖分放进两个筐里,用一根扁担挑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自认倒霉吧哥们儿。”
“……这是个啥造型啊。”目送着他离开,门卫大爷啧啧称奇。
肖恩前脚刚踏进办公大楼,后脚就被饿得怨气冲天的同事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赈灾的。等到人潮散去,只留下他和没领到晚饭的倒霉蛋面面相觑。
“我的呢?”
“对啊。”肖恩也表示很奇怪,“你的呢?”
“你的在这里。”
一句话点亮倒霉蛋眼里希望的光。肖恩瞪圆了眼睛看着风尘仆仆的路从辜,问:
“头儿,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干这行了?”
“怎么?怕头儿抢占你的市场?”有人打趣说。
“外卖员送到东门去了,被我碰到。”路从辜显然无意投身于这片蓝海,“通知各部门,八点三楼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
“收到。”肖恩边吃边冲他比了个手势,“对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你吃吧,不用管我。”
说完,他就闪身进了电梯。凝望着那挺拔的背影,肖恩不禁直抒胸臆:“啊,钢铁般坚强又冰冷的男人。”
路从辜没听见那真挚得有些肉麻的赞美诗,或许听见了他也不会回应。回到办公室,副队长温鸿白已经将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报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路从辜拿起报告,打算抓紧时间简单过一遍。还没看几行,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
“咦?还真回来了?”
进来的是一大队的民警方彗,这个年轻的姑娘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性格坦率爽朗,工作时也风风火火。她晃晃手里的袋子,说:
“头儿,肖恩说他点多了,让我把这些吃的给你送过来。我跟他打赌说你肯定还没回来,没想到赌输了。不过这不重要,你多少吃点垫垫肚子,怕你吃着噎我还给你捎了瓶可乐。”
“好,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
“多大点事儿啊谢来谢去的,跟我们客气啥呢。”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一低头瞥见路从辜手里的尸检报告,“……没事,就着它吃更下饭。”
“温队在实验室吗?”
“在的,肖恩待会儿也会过去。”
“行,你去忙吧,我跑一趟实验室。”
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吃的,路从辜就带上报告出了门,一路直奔法医实验室。那具几乎被烧成炭块的焦尸正停在实验室中央,四肢呈屈曲状。刚看到它的时候,路从辜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公安大学学搏击时,双臂护在胸前进行防守的样子,温鸿白解释说这是“拳斗姿势”。尸体焦黑的表层因为高温炙烤沿着皮肤的纹路迸裂开来,看上去仿佛是无数道触目惊心的创口。
路从辜自认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在派出所,在刑警队,他见过夏天河水里已经巨人观的尸体,鼓鼓胀胀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也见过坠楼现场摔得四分五裂的残肢,红的白的黄的混在一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曾经一次行动时,一个持/枪的犯罪嫌疑人就在他眼前吞/枪/自/杀,头颅直接炸成碎片,收队后局长单独跟他谈了好几次话,生怕给他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但这些或血腥或腐臭至少是直观的恐惧,眼前的这具看似更容易接受的尸体却隐隐泛着一层诡异,每当看到它,路从辜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恶寒。
是警察的直觉力吗?他也说不清。他只是无端地觉得,这场大火的背后,并不仅仅是一起命案,或许比他曾经遭遇的一切都更严峻。
副队长温鸿白站在尸体旁,见他到来便点点头:“路队。”
温鸿白作为主管技术部门的副队长,同路从辜一样,在公安这样的机关里都属于典型的“技术型人才”,至于人情世故,仅止于进退有度,不愿,或者说是不屑于太多无谓的交际。平日里她沉默寡言,然而解剖刀下的一具具尸体积攒下的专业性却从来无需置疑。
用方彗的话说,就是“鸿姐剖过的人比她见过的还多”。
“被你说的我好像一个屠夫一样。”温鸿白如是评价。
路从辜戴上手套,也向她点头致意。温鸿白开门见山,向他介绍起目前的检验结果:
“死者为男性,身高172公分左右,年龄在40-45周岁之间,由于尸体炭化得太严重,只能大概估测死亡时间在十到十五天。助燃物是汽油,没有发现休克肺改变,气管和支气管也没有烟灰炭末,可以认定为死后焚尸。”
“嗯,尸检报告我看过了。死因是颅脑机械性损伤?”
“虽然大火使颅骨发生了热作用骨折,但排除了这一干扰因素,颅顶和颅底都有明显的钝器伤,能够确认是锤头一类的东西反复多次击打形成。”温鸿白语气一转,“就是破裂的地方太多,颅骨又太硬,锯的时候已经格外小心,还是免不了有部分组织碎掉了。”
“辛苦了。”
“是,我一来就看见温队吭哧吭哧地锯尸体的脑袋,然后把脑瓜子里面的瓤一点点掏出来,还把骨头扔进锅里咕嘟咕嘟地煮。”肖恩也来到实验室,手脚并用,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看到的一切,越说他的五官越痛苦地扭曲到一起。温鸿白见了觉得滑稽,带着笑意调侃他:
“那你也没耽误吃饭啊,一天往我这儿跑了三趟,午饭晚饭你一顿都没落下。”
“晚饭他吃得少,有一半分给我了。”路从辜插了一句。
“咱……咱不得学着习惯么,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肖恩倒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有一说一,煮得还有点香,我觉得这话多少有点冒犯死者,所以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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