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一次次不计代价地坐上赌桌,可唯一舍得付出的赌注只有他自己。
“好。”应泊接过枪, 枪口抵住自己太阳穴, “要是我撑过三枪, 劳驾放她一马, 她还年轻, 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都是混江湖的,不会说话不算话。”狗哥玩味地看着他, “第一枪,请。”
应泊食指按在扳机上,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无数次幻想握枪的样子, 却从没想过这枪最终对准了自己。
扣动扳机的瞬间, 徐蔚然尖叫着闭上眼睛——空膛, 只有撞针声。
幸存的喜悦还没漫过大脑,应泊慌忙向工作台边的小喽啰甩了一记眼刀,示意他快点把徐蔚然放下来。小喽啰用眼神请示狗哥,得到允许后无谓地撇撇嘴,按下了按钮, 吊机缓缓下降。
应泊松了口气。
“第二枪,该我了。”狗哥接过枪,对准下颌。应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既期望这个游戏就这样终结,又没有胆量面对喷溅而出的血液和脑浆。
平心而论,应泊对狗哥是否有必要跟他赌命多少存疑,如果他们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从自己踏入厂区那一刻就已经逃不掉了。
而且,方才光头起哄时,狗哥竟然也表现出一副身不由己的为难来。难不成……他也是被胁迫的?
应泊转而望向一旁兴致勃勃的光头,那人的神情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不论这轮赌局输的是谁,围观的他们都是赢家。
枪响之后,枪管冒出硝烟,狗哥擦擦枪口:“看来阎王爷暂时还不想收我——说说吧,三个名字。”
应泊大脑迅速运转,挑出几个已经被调查处理的官员名字,即便泄露,对督导组的调查进度也无足轻重。他看见旁边有人在录像,他每说出一个,录像的那人都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了然地点点头。
难道是……有人在监视?
等到三个名字都说完,录像者对狗哥高声道:“他说的是真的。”
“很好,你很守信用。”狗哥把枪递给他,“轮到你了、”
枪口又一次对准自己的脑袋,应泊估量着徐蔚然距离地面的高度,粗喘着提醒:“别忘了我说的话。”
“当然。”狗哥笑容未变。应泊心下一横,用力按下扳机。
还是空枪,没有子弹。
只开了两枪,应泊已经发觉自己脊椎发软了,冷汗涔涔地从额边流下,几乎打湿了鬓角。倘若狗哥的下一枪还没中,那么应泊的第三枪中弹概率就是50%。
想到这里,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头脑发晕。吊索又一次下滑,徐蔚然悬停在沥青池上方半米,被滚烫的沥青烤得脸色通红。那个小喽啰吹着口哨,向她敞开怀抱:
“小美女,求我把你抱下来。”
“够了!”应泊出言喝止。狗哥也不耐烦地冲小喽啰摆手:“好玩吗?”
小喽啰翻了个白眼,接住徐蔚然,解开吊索。徐蔚然落地后立刻挣脱,想冲到应泊身边,却被几杆枪逼退。
应泊把枪甩给狗哥,狗哥丝毫不犹豫,抬手便是一枪,仿佛是在对应泊进行精神凌迟,子弹依然没有射出。应泊只好又一次挑了三个相对无足轻重的名字,接过狗哥递来的枪。
第三枪,应泊将枪口死死地抵在太阳穴,哪怕是死,也最好死得痛快一点。
然而,这一次,情况发生了转变,枪管里发出了一声比前几次都爆裂的声响,却仿佛有什么卡在里面,应泊睁开眼,自己还活着,围观的其他人脸色瞬间一变。
子弹的确在这一轮,不过,是一枚哑弹。
“哦?还真是不巧。”狗哥把那枚子弹拆出来查看,哑然失笑,“看来是老天爷要我今天放你们一马。”
“可以放我们走了吗?”徐蔚然几乎要跪坐在地,“就算杀了我们,督导组还是会继续调查,除了在你们的起诉书上再添两条命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趁早自首,别再给赵玉良卖命了!”
“你倒是好心。”狗哥斜睨了她一眼。正当应泊以为事情还有转圜余地时,其他人竟然齐齐抽出枪来,枪口对准的却是狗哥!
“干什么?”狗哥自己也一头雾水,脸上笑容变得僵硬,“要造反?”
“你他妈玩阴的!”领头的光头把枪上膛,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你真以为赵董不知道你是谁吗?田承平警官?”
“田、田承平?”徐蔚然首先傻了眼,她抓着应泊的手,嘴唇嗫嚅着,“什么……”
应泊把她护在身后,望着“狗哥”的眼神同样凝重。如果说“狗哥”是这个刀疤脸壮汉的一个代号,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曾经的刑侦支队队长,田承平。
起初,这个秘密只在田承平自己和路从辜之间共享。应泊是在与赵玉良交涉后,被田承平送到省城的路上得知的。彼时,田承平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向应泊解释:
“一次行动中,我的脸被炸烂了,抢救了很久才活过来,组织讨论后决定让我假死混进赵玉良手下做事。我脑子活泛,下手够狠,很快引起赵玉良注意,他就把我留在身边,一直到今天。”
“赵玉良为什么那么信任你?”应泊问。
“我替他挡过刀,手上……也沾过血。”田承平扯开上衣,露出胸口的疤痕,“做卧底嘛,为了打消嫌疑,很难不做出点牺牲。”
而后,两人一拍即合,田承平听从应泊的计策,举报应泊多次受贿,从而引来监委介入。这一计不仅能钻制度空子,保住应泊,明面上也只是落井下石的行径,不会使田承平被赵玉良怀疑。
很明显,今天这个局,表面算计的是应泊和徐蔚然,实际算计的却是田承平。光头方才之所以起哄,就是为了测试田承平,看应泊和田承平两败俱伤。
“兄弟,何出此言啊。”田承平抽动着嘴角,还在极力保持镇静。他抬手想把其他人的枪口压下去,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指挥。
“我领着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条子恨都恨死我了。”田承平向光头无可奈何地耸肩,试图甩脱嫌疑。光头却只是冷笑一声,轻蔑道:
“赵董第一次试探你,是让你带人去朝阳监狱杀掉他们两个。那么多人,手上还有步枪,竟然放跑了他们两个,还是你主动拦着兄弟们赶尽杀绝。”光头又用枪口指指应泊,接着说:
“他被绑上金海鸥号的那天晚上,赵董同时把消息告诉了你和陶海澄。只不过,你收到的是假消息,藏在这里的不是人,是炸弹遥控器。”
“陶海澄果然有二心,把消息告诉了这个娘们儿,只不过他不知道船上有炸弹。至于你,你根本没想到这是试探,一点都没有怀疑消息的准确性,直接就通知了条子。那群人来得太快,冲进来抢走遥控器的时候,赵董其实已经能够确认你是内鬼了。”
“仅凭这些,你们就怀疑我?”田承平面不改色,重新装弹上膛,枪口指着光头,“让你杀个干部,你失败了那么多次,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是内鬼?”
“你可以怀疑我,狗哥。”光头看看其他人,“问题是,赵董怀疑的是你,不是我。”
说完,光头不免自得地笑起来:“赵董答应了,谁能把你干下去,你的位子就归谁,不好意思了,狗哥。”
田承平双手持枪,双方陷入对峙。应泊摸着口袋里那把从张继川家里带出来的匕首,估量着自己距离光头的距离——大约一步,动作快一些,可以抢在开枪之前。
他绷紧大腿的肌肉,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电光石火间,他箭步上前,匕首随后出鞘,抵在光头颈侧:“别过来!把枪放下!不然我就捅死他!”
“操!”光头怒骂一声,“狗东西,你他妈活腻了吧?”
“把枪放下!”应泊向徐蔚然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上前来劈手夺下光头的枪。应泊抢了过来,用枪劫持着光头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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