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司机昏迷被卡住,还有一人进了车厢试图救人。”
她顿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扫过手表时间。
“距入隧道不超过三分钟。”
“收到了,我们马上联动就近燕州段消防队派车。”
她终于放下手机,一边抹去脸上混着汗的灰尘,一边将三角警示牌向前抛出数米,蹲下身用石头稳住,不断向来车挥手示警。
第一辆车驶近,是辆商务面包车。
“停车!隧道内起火!化工车爆炸风险!请掉头!”
司机惊愕地摇下窗:“你是警察吗?”
“我是检察官,隧道里有危化车辆起火,有人受困,后车再进入可能连你们也会被困在里面!”
那人看她满脸汗灰与焦躁神情,一咬牙立刻打方向掉头,并主动下车帮她拦第二辆。
第三辆、第四辆陆续而来,有人推搡,有人不解,也有人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抓住路边障碍物开始封路。
“快快快,把那几个交通锥拉出来,不能让人再开进去。”
“谁带灭火器?隧道出口如果扩散得太快得先压住点。”
在没有应急人员的第一现场,这群普通路人开始有序动作。有人去后备箱搬警示灯,有人帮忙整理工具,还有人打起电话联系交管指挥中心。
一时间,隧道前竟奇迹般地自发形成一道防线。
而徐蔚然站在这一切的最前端,面朝隧道,手机死死捏在掌心,盯着那黑色洞口,像等着某个不能晚到的人影。
她不停尝试拨打张继川的电话:
一次——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两次——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三次……四次……五次……她机械地按着重拨,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摁出裂痕。
“为什么还不出来……他不是说五分钟吗……”她咬牙低声说,音调在第七次拨号时终于绷断,“张继川……你快出来啊!”
远处有消防车和警车呼啸而来,红□□光划破黎明天幕。
而就在那一瞬——
“砰!!!”
隧道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爆鸣,像是谁用拳头打穿了一层钢板,跟着是连锁的“噼啪”、“哐当”、“隆——!”金属折裂声、轮胎爆裂声与高温瞬间点燃化学品的炸响声,一下子灌进所有人的耳朵。
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膨胀、坍塌、崩解。火光在隧道内呼啸地蹿起一瞬,像谁在黑暗中猛地拉开了地狱帷幕,照出一团血红
人群安静了一秒。
徐蔚然的喉咙里像被人扼住,什么也说不出来。数秒后,她终于被击溃了理智,猛冲两步,朝着隧道大喊:
“张继川!!”
第141章 我入地狱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浓烈刺鼻, 灯光苍白,连脚步声落在瓷砖地面上都显得特别冰冷。
应泊走得很快。
他一路穿过门诊大楼的接待前厅、值班台、转向急诊楼方向,手里死死攥着手机。手机页面停留在通话记录,最后一条来电显示来自半小时前, 燕州交警。
应泊整个人仿佛被一股风暴卷着往前冲, 脸色苍白, 呼吸急促, 一路低头查看病房门牌,直到三楼尽头那盏略显昏黄的走廊灯下, 他终于看到了她。
徐蔚然坐在过道尽头的长椅上,肩头裹着一件明显过大的外套——交警的旧制服, 染着些污渍, 明显是从灾难现场拉回来的。
她手抱着自己的腿, 脸埋在膝盖与双臂之间, 整个人蜷得很小, 像一只被冻僵的小兽。
应泊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停住了脚步。他什么也没说,只走过去, 在她面前缓缓半蹲下。
“蔚然。”
她没有回应,身体只是微微颤着, 指节死死嵌进腿侧的布料。
“我来了, ”他语气很轻, 试图让声音不颤, “听得见师父说话吗?”
她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像听见了什么遥远的回声那样,缓缓抬起了头。
那一刻,应泊心口一紧。
徐蔚然肿着眼睛,脸颊满是哭痕和灰尘, 嘴唇因脱水开裂,整个人像是被从炼狱里捞出来,只剩一副壳子撑着理智最后一丝。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空空的,像是不认识他。
过了一秒,她的眼神骤然聚焦了,瞳孔收紧,像是终于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师……师父……”她喉咙干哑,声音几不可闻。
她唇齿间一阵颤抖,眼泪瞬间滚了下来,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一如封住的闸门被一下击穿。徐蔚然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崩溃,痛哭失声。
“师父……张继川……张继川没出来……他没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尖揪着他外套一角,仿佛那是她唯一还能握住的东西。
应泊的鼻尖一酸,喉头像被灌了熔化的铁水一般。他抬手轻轻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落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没事了,师父在。”
他这样说着,嗓音发紧,像要把每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没事就好。”
她仍哭得发抖,像是把一整天的惊恐、无助、懊悔与崩溃一股脑儿都撕扯出来倾倒在他怀里。
“他明明说……五分钟……我叫他不要去的……我……”
“我知道。”他低声道。
“我真的拦不住他……”
“我知道。”
她咬住嘴唇哭得声音都哑了,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应泊抱紧了她,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病房门扉半掩处——
那里,一个全身灰黑、眼神茫然的男人正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双手还因被约束带固定而微微挣动。
那人正是早前从隧道中被“救出”的火车司机。医生曾说他被高热与浓烟短暂窒息,情绪紊乱,伴随严重的应激性神经反应。男人的眼神空洞中藏着一股疯狂的潜流,嘴角噙着几乎不成形的咧笑,喃喃着谁也听不清的语句。
“火……都死了……都得死……他进去的,他自己进去的……不是我叫他……”
“……我没杀人,是他要救人……不是我……”
应泊的眼中一点一点浮起怒意。他想起来了——准确地说,是脑子自己放映给他的,不受控制,不加修饰,如同惊雷劈入梦魇。
一个小时前,那通电话。
他刚结束一场马不停蹄的案件汇报,站在办公室门前,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标注为“燕州市高速交警大队”。
他以为是打错了,但还是接通,第一句还未从对方口中说完,他就已经直觉感到一种不详。对方语气并不急促,却很沉重。
“您好,是应泊同志吗?”
“是我。”他迟疑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这边是燕望高速交警,我们刚处理了一起隧道火灾事故。”
“……嗯?”他一愣,下意识反问,“隧道火灾?你们找我干什么?”
“现场有爆炸,目前只确认一名死者。”
“……所以?”
“死者是张继川。”
轰的一声,仿佛所有声音都从他世界里抽空了,只剩风穿过耳膜的呼啸。
他不敢信。
并非单纯的不相信,是连情绪都来不及形成的剧烈震荡,像灵魂被人从体内抽出。他甚至来不及怀疑对方是诈骗犯,嘴巴快过脑子反问:
“你说谁?”
“张继川。”那边的人声音小了点,仿佛对他的反应有些迟疑,“望海大学在读医学博士,28岁,身份确认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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