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路过的法医听见了他的话,探头进来说:“你是馋大骨头汤了,过年回家让你妈妈用高压锅给你多熬点,我们这儿的可不能给你喝。是吧路队温队?”
屋里的人哄笑起来。路从辜无意加入他们的说笑,把话题拐了回来,询问肖恩:“查找失踪人口那边还没有消息?”
肖恩无奈耸肩:“一天了,一无所获。”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一会儿还要开会。”
肖恩刚转过身,路从辜又叫住他:
“谢谢你分享的晚饭。”
工作多年的刑警们往往戏称案情分析会为“聚众抽烟会”。压抑得空气都仿佛黏成一团胶的会议室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打火机“啪”的响声,随之慢慢扩散开来的烟草味诱引着更多无处发泄焦虑的人也不受控制地摸向裤子口袋,渐渐的整个会议室里都是缭绕的呛人烟雾。
路从辜微微蹙眉。他很讨厌这种味道,也并不觉得一支接一支烟地麻痹自己能提高多少工作效率,但他清楚这几乎是这一行中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了,所以并不打算出言阻止。
年轻的干部本就难以服众,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立威。
“1月6日,平舒区辖区109国道附近的一处排水渠内发现一具尸体,被发现时尸体已经高度炭化,无法进行辨认。考虑到技术问题,在案发5天后,平舒大队把这一案件移送给了我们进行侦办。”
路从辜调出现场照片,一一进行放映。
“这是案发的109国道,现在已经废弃了。这一部分路段头尾都没有监控,除了一些抄小路的大型货车,平时也很少有人会经过那里。能精准找到这样的地方进行焚尸,大概率是在本地居住多年的。”
“焚尸点距离平舒城区约15公里,距离最近的派出所只有不到2公里。”他用激光笔指示着周边地图,“基本可以说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作案了。”
“这附近没什么建筑群,凶手想从城区把尸体运送过去,肯定得有轿车一类的自驾工具吧?”
路从辜点头,认可了参会民警的想法。
“是在向警方挑衅吗?”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在尸检和现场勘查之后就排除了。下面由温队讲解一下尸检和勘查结果。”
温鸿白言简意赅,概括了两份报告上的内容,只对有关路从辜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进行了强调。
“前面已经说过,死者尸体已经高度炭化,说明死者与火焰接触时间长,火焰温度也极高,才能产生这样的结果,通过对尸体周边残渣的化验,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凶手使用了大量的汽油作为助燃物。”
“除此之外,现场除了死者的遗体,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或是凶手身份的物品,连凶器、死者的手机、装汽油的容器这些极易被遗留在现场的东西都被凶手带走了。”
路从辜接着她的话说:“如果是挑衅,凶手必然有什么是需要向警方表达的,而这些都会体现在死者的身份、死因以及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痕迹上。然而本案的死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有效信息。我们连死者是谁都排查不出来,又怎么去揣摩凶手的心理动机?”
“所以我认为,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凶手希望死者被警方发现,但并不希望警方通过死者了解到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他想利用或是误导警方,而不是示威。”
他不再言语,给了在场民警一些思考时间。一旁的方彗思索片刻,问:
“是为了栽赃嫁祸谁吗?”
“不无可能,也可能是想通过警方放出消息震慑某人。”路从辜给出了自己的推测,“具体的原因还需要继续侦查才能知道了。”
“接下来的任务很清晰了。尸源排查工作还要推进,焚尸多为熟人作案,可以把范围先划定在平舒区周边,看近期上报的失踪人员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另外,现在购买散装汽油都需要实名。再加派一队人手走访城区与案发地之间有出售散油资质的加油站,筛查案发时段有没有可疑的人购买过大量汽油——连带实名和登记的车牌号的真伪也要查。”
几个部门都各自领了任务安排下去,方才还颇有些拥挤的会议室,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头儿,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回家。”
路从辜关了屋里的电子设备,看楼道里已经没什么人,便把会议室的灯也关上了,而后筋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终于空出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打开手机,不出所料,绝大部分都是大段大段的工作信息,但有一条是例外,只有四个字:
“好久不见。”
“倒很像是他会说的开场白。”路从辜想。没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他还在考虑该回复些什么,下面又跳出一条:
“早点休息。”
看来没在忙。想到这儿,他拿上外套,匆匆锁好门,一面往外走,一面拨通电话。
第4章 旧案
夜晚往往是一个城市最为光华绚烂的时刻。白天还只是冷冰冰反射阳光的楼宇大厦,随着夜幕降临都覆上了一层蒙蒙的暖光,映照出飘飘洒洒的细雪。
一家高档西餐厅门口的停车场里,西装笔挺的青年逃也似地钻进一辆车里,冻得直搓手,还不忘嬉皮笑脸地对驾驶位上的人问道:“来多久啦?”
应泊关上手机,上下打量着他:“没多久,刚来——你外套呢?”
“留给那姑娘了,她穿得太单薄了。”
应泊伸手把空调暖风开大一点,挂挡起步:“怎么样?你俩都聊什么了?”
“也就那样。”张继川把空调风向调高,漫不经心地说,“还能聊啥啊,聊聊工作,聊聊未来规划,都是我不喜欢的话题。她问我一个南方人为啥跑到望海,我说当时刚回国,我爸总是催我回家,一上头报了个这边检察院的闲职岗位,正好能离我爸远点,就留下来了。”
“没问你为什么要考公务员?”
“问了,我说就是过渡一下。还聊了聊留学经历。我爸那意思就是我俩都在国外留过学,能有点共同话题。他也不想想,她在日本留学,我在美国留学,那文化环境都不一样,能合拍到哪去?话不投机半句多。”
“相亲嘛,不聊这些,也没别的能聊了。”
“是啊,我知道。到后来实在没话聊了,她就从我的衣服问到我手上的这块表。我说这表不是我买的,是我半年前辞职考上望大博士你给买的,怕我跟导师出去应酬显得寒酸。她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市检察院的员额检察官,我俩当时是同事。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你送这么贵的表给我,肯定是想巴结我家的人脉,没准儿买表的钱来得都不干净。”
他愤怒地接着说:“这我能爱听?这说的是人话?册那我差点当场把桌子掀了!正好你给我发消息,我把外套扔给她就提前出来了。”
“你应该跟她说是我贷款买的,现在因为还不上天天挨催债的打,所以大家要远离非法借贷。”应泊倒也不恼,只是皱眉说,“你把她自己扔在那儿了?”
张继川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哎呀,她自己家安排了司机来接的,不需要咱们献这个殷勤。”
“行,这个月第三个了。打算怎么跟你爸交待?”
“有什么好交待的,他不问我不说就是了。何况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她这么说你,反应可不一定比我小。”张继川摆手说,“刚才在那儿没敢放开喝,你掉头,咱俩再找个地方喝点。”
应泊扫码付了停车费:“不喝了,还得回去加班写报告,明天还有个庭要开,在庭上说错话被审判长撵出去就坏了。”
“上班有瘾吧你,每个月给你几个子儿这么卖命?”
“这才哪到哪啊,跟我在基层院那几年比起来差远了。”应泊一副“你懂什么”的不屑神情,“你也别闲着,明天马维山那个再审也要宣判了,我问了是公开审理,你要有时间拿着身份证去法庭凑个热闹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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