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应泊醒来时脑袋像塞了团棉花,整个世界都是斜着的。他量了体温,39度4,呼吸都灼人。他在洗手间扶着台盆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强打精神给单位打了个请假电话,又拨通了张继川的手机。
“你要是今天有空,陪我去输个液。”
“哪儿?”张继川那头吵吵嚷嚷,像是在学校里,“我去接你。”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医院的输液室里。输液室人不多,应泊蜷在椅子上打盹,张继川坐在他对面,一边啃着煎饼果子一边咕哝:
“我早跟你说了,打个屁股针好得快……那群护士天天看屁股,就是一块白花花的肉,你还难为情什么?”
“不打。”应泊有自己莫名其妙的坚守。张继川白了他一眼,又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自己的车钥匙问:
“诶,我新提的车,好看吗?”
说实话,刚才被张继川扛下楼的时候,应泊就注意到那辆锃光瓦亮的车了。他耸了耸肩,说:“不错,跟嘉朗那辆差不多款式。”
他这话刚好提醒了张继川,张继川急忙追问: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嘉朗把他律师证注销了?”
应泊正在掏纸巾,听到这句手一顿,两眼也看向张继川。
“……你说什么?”
“我昨天刚从认识的人那边听来的消息。”张继川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这时候干嘛不干了?”
应泊靠在椅背上,眼神落在天花板某一点,心里像被一把手掐住,不至于喘不过气,却发不出声。他想起前几天陈嘉朗发来一条“谢谢你”的短信,应泊彼时不知道回复些什么比较好,便暂时搁置,等到做好心理准备发出消息时,却被陈嘉朗拒收了。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问问他?”张继川瞅他。
“问什么?”应泊揉着太阳穴,“他自有打算。搞不好是准备移民呢。”
张继川哼了一声,没继续追问。
应泊靠着打点滴,闭着眼听旁边护士的对话声音逐渐远去,直到手机突然响起。他抬手一接,路从辜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
“彭建劫持了一名特警。他……他要求见你。”
路从辜的声音没了惯常的稳,哪怕尽力控制,依旧压不住急促的喘气和压抑的怒气。应泊倏地坐直身子,动作太猛,输液管在他手上被拉得发紧,张继川在一旁吓得直喊他别动。
“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他可能知道我们收网的时间节点,提前发动了,正卡着时间对外联系……现在围堵他,我们的人不能轻举妄动。”路从辜吸了口气,“他说,如果不让他见你,他就杀了人质。”
第121章 第 121 章
“……我现在身体情况不适合参与谈判。”应泊的语气平稳, 却握紧了手机,“他为什么指定我?”
“他什么都没说。”路从辜顿了下,“只说要见你,一小时之内。”
应泊心口一紧, 一道冷汗顺着后背滑下。他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输液针,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给我定位, 我尽快赶过去。”
“你疯了?我的意思是想想别的办法。”路从辜的声音瞬间压低, 透着刺骨的寒意,“你来了只会更危险。”
“可你那边也不能等。”应泊轻笑了一下, “你不是说过吗,咱们一起收尾。”
“我让人来接你。”路从辜像是在压着脾气, “你在哪儿?”
应泊看了一眼医院走廊, 不答, 反问:“那人质, 确定还活着?”
“他手里有枪, 我们的人看不清里面。”路从辜回答得飞快,“但目标还在交涉, 说明……”
已经是很明确的答案了,没有退路。应泊站起身, 输液管“啪”地一声被拔下, 血珠顺着针眼冒出来, 顺着应泊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
“你干什么!”张继川猛地起身, 一把按住他,“医生还说至少要吊一瓶——”
“从辜那边有麻烦,我要去现场。”应泊把纸巾胡乱压在伤口上。
“你脑子有病?烧成这样还硬撑?”张继川一把夺过他手机,“你到底去哪儿,我找你单位换个人处理——”
“川儿。”应泊声音很轻, 像是从喉咙深处沙哑地翻出来的,“这是我引出来的,他指名要见我,我不去谁去?”
张继川气得直喘:“你他妈去有用?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他要见的人。”应泊抬头盯着他,眼里没有力气,只有一种透着病态的坚定,像风雨中那种站不稳却死也不倒的草,“我不是去解决问题,我是去拖时间,给外面人创造机会。”
张继川攥了半天拳头,脸都憋红了,最后只是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去死吧你”,自己转身冲出去开车。
十分钟后,应泊拎着包站在医院门口,汗顺着鬓角滑下来,脑袋发胀得像塞了几斤水泥,他靠在车门边喘了口气,眼前光影模糊,却还是强撑着钻进驾驶位。
车在街道上飞驰,轮胎压过水坑“哗啦”作响,路面柏油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像被烧化的玻璃。应泊盯着导航图像,唇色已经泛灰,双手却紧紧抓住方向盘,车速快得惊人,几乎是横冲直撞。
每一次红灯,他都赌机会,猛踩油门冲过去。他没告诉张继川确切地点,也没让人开车送,只为了这一路的寂静,能让他在剧烈的心跳和脑海里的风暴里,稍微平衡一点点。
他不知道彭建为什么要见他,但直觉让他整个胸腔都发沉。
十几分钟后,废弃厂区近了。
那是一片老旧的砖石结构工厂,建于八十年代,如今杂草丛生,铁皮围栏早被掀开,地上全是雨水泡烂的泥浆和破碎玻璃。厂区外围拉起了警戒线,闪着红蓝光的警灯将半边天照得通亮,人声嘈杂却压抑着分贝。
应泊下车,脚刚一落地,膝盖就是一软。他深吸一口气,顶着目光走到封控区,立刻被警员拦住。
“同志,请出示——”
“我是应泊。”
几个警员一听,全愣住了,有人立刻喊:“路队,路队,人来了!”
路从辜从人群中快步走出来,身穿防弹背心,脸色黑得吓人,眼眶里血丝清晰可见,一手还捏着对讲机,另一手紧紧攥着拳。
“你疯了吗?”他几步冲上来,一把拽住应泊的胳膊,“你这样就敢来?你以为你真能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应泊甩开他,脸上已出虚汗,但语气异常清楚,“人质情况?”
“他劫持的是特警队的小王,单兵作战能力强,但彭建跟他说自己肩膀不好,想把手铐铐在前面,一转身小王就被制住了。我们的人包围住整栋平房,对讲机开着,他听得见。可这孙子死活不开口,甚至不提任何条件。”路从辜咬牙道,“就像是在等什么。”
“他等的可能不是交换条件。”应泊眯起眼,目光掠过废墟,“他等的是我进来,然后做什么。”
“所以你更不能进去。”路从辜拦住他,“他疯了,我不会冒险让你当诱饵。”
应泊咳了两声,摇摇晃晃地走近一步:“他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需要我。但时间一久,他会急,会崩,人质就危险了。”
“应泊……”
“你说过,我们一起收尾。”应泊望着他,眼底布满血丝和暖意,“让我进去,相信我。”
路从辜死死盯着他,像要把他眼底那点执意活生生碾碎,最终只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猛地转身指挥道:“各小组注意,一号通道随时准备突入,二号架好狙击镜,等待我信号。”
他回头,盯着应泊的脸:“你进去,但我不保证你出来前不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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