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号,19号堕胎,医疗费八千元,停业损失费三千元。”
“8月3号,22号咬伤客人,赔偿费两千元。”
“老板会给你们多少钱?”应泊颤抖着手,重新盖好盒子,“还是一分不留?”
“不给,全都要上交。”
路从辜带着民警将女孩们抱出阁楼。应泊久久伫立,忽地想起第一次穿上检察蓝制服时,他欢天喜地地敲开夏怀瑾的办公室门。夏怀瑾一面帮他整理领带,一面叮嘱:
“这柄剑刺穿黑暗前,要先学会不让自己碎裂。”
碎裂的会是我么?
应泊怅然望向阁楼气窗,却觉得碎成齑粉的该是整个世界。
*
收工时已经将近九点了。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拖出流金的光带,应泊单手搭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人影正随颠簸微微晃动。路从辜的领口敞着两粒扣子,喉结随呼吸起伏的阴影投在颈侧,睫毛在眼下筛出一片疲惫的鸦青。
“闭眼。”应泊将空调风向调离他面颊,“到家我叫你。”
路从辜含糊地“嗯”了一声,后脑抵着颈枕往车窗方向偏去。应泊右转方向盘,不经意向副驾驶斜瞟,路从辜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抿着唇,干裂的唇纹像揉皱的宣纸。
应泊掉转车头,手指在在导航屏上轻点。半晌后车速慢慢降低,停在路边。
“到了?”沙哑的嗓音混着鼻音,路从辜下意识地解开安全带,却发觉附近灯火通明,不是小区车位。
“去买点东西。”应泊刻意放缓了熄火拔钥匙的动作,“舔舔嘴唇。”
路从辜茫然照做,舌尖扫过下唇,铁锈味漫上味蕾,刺痛激得他皱眉。他翻下副驾遮阳板,镜面映出唇上翘起的死皮。
“有时间可能得去医院看看。”他自言自语,“可能是唇炎。”
应泊不置可否地一笑,推门下车。路从辜降下车窗,看应泊站在冷柜前挑拣水果的侧影。走出水果店后,应泊又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时手上除了水果袋,还多了盒润唇膏。
路从辜关上车窗,歪头装睡。车门一开一合,应泊重新启动车子,却迟迟没有起步。
他的气息突然靠近,路从辜听见衣服摩擦座椅的窸窸窣窣,而后是一声极轻的“咔嚓”——偷拍的声响。
“再装睡就发到相亲相爱检警组。”
只有应泊和张继川两个人的“有法必医”群聊扩编之后,群名也改了。路从辜睁眼抢手机的动作太急,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屏幕上是自己歪头假寐的侧脸,他又气又笑:
“你留着这种照片干什么?”
“乐意。”应泊旋开润唇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瓣,“张嘴。”
“我自己来。”路从辜偏头躲闪,后颈却贴上微凉的指尖。应泊掌心托住他后脑,仔仔细细地在他唇上涂了几层,又旋紧唇膏盖。
好在只是涂润唇膏。
应泊倒是没有任何反应,系好安全带,开车驶离,一路上都没再看他,也没有开口。拎着水果袋回到家中,玄关的感应灯没有自动亮起,大概是停电了。
路从辜摸黑将水果拎进厨房,身后传来拖鞋踩地的轻响。应泊的胸膛贴上他脊背,路从辜手一抖,青提掉在了流理台上。
“喂我。”应泊下颚抵在他肩窝,温热的唇擦过耳廓。
路从辜喉结微动:“自己没手?”
“有啊。”应泊闷笑一声,“不想用。”
青提在推搡间掉进水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两人袖口。路从辜探身去够流理台上的瓷盘,却被应泊搂着腰拽回来,笑闹忽然就变了味。
“别推开我。”应泊的叹息像片雪花融化在颈窝,“……我压抑太久了。”
黑暗将触觉放大十倍,应泊的唇深深浅浅地落在颈侧。月光从窗户漏进来,路从辜望着墙上交叠的影子,手抚上应泊紧紧环在腰间的双臂,呼吸渐渐粗重。
十七岁的少年脸红时想到的是彼此勾连的手指,三十岁的成年人呢?
有些欲望,虽然从不言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等等,应泊……”
下巴被捏住向后掰,湿润的呼吸扑在面颊。路从辜手指抵住进攻的唇,话说得轻轻的:
“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
第50章 旧痂
“没准备好?”应泊并未在意, 啜吻着他的手指,掌心仍然贴在他腰间,“为什么?”
话虽问出口,吻却一直没停下, 应泊的手滑进他的衣摆, 挑开下襟纽扣。路从辜绷紧腰腹, 大气也不敢出, 仿佛只要稍稍松懈,下一秒理智就会全盘沦陷:
“等……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自觉爱欲已成囊中之物, 应泊也不急于步步紧逼,抽出手来, 好整以暇地低笑回答:“当然, 你说。”
路从辜深吸一口气, 定了定神, 待面颊的赧红和眼底的水雾都褪去后才问:
“你为什么每个月都要往监狱打钱?”
空气陡然凝滞。冰箱运作的嗡鸣混着池中的流水声, 在两人之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束在腰间的双臂慢慢卸力,路从辜从应泊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转身面对他:
“从你离开我的第三年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打给北港监狱, 我知道, 那一年你刚上大学。”
应泊脸色一凛, 最终只挤出一句反问:
“你调查我?”
“不然呢?我还能等来你主动告诉我真相的那天吗?”
月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白的沟壑。应泊后退半步, 又换上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淡笑:“因为……响应号召做公益,每个月定期捐款,这个理由你会接受吗?”
路从辜手攥成拳,教养铸就的克制正与怒火撕扯。他抓住应泊的领带,将人抵在冰箱门上:“看着我再说一遍。”
“重要么?”应泊直视着他的眼睛, “当初从毒贩刀下救走你的是我,在医院照顾你一个月的是我,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还是我。难道只是中间少了一段,我们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吗?”
“重要!”路从辜突然哽住,再开口时已然凝噎,“应泊,我等了你十三年,我需要一个交代。”
冷冽慢慢因应泊胸膛的温度融化,路从辜抓着他领带的手垂落到腰间,整个人伏在他怀里,语气近乎乞求:“给我个解释,哪怕编个像样的谎话,求求你了。”
回应只有沉默。路从辜用脸颊贴着他的颈侧,感受着那处血管的搏动,继续说下去: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你会不会是杀了人。有那么一刻,我告诉自己,杀了人也没关系,你一定有苦衷,我愿意听。”
“……我确实没杀过人。”应泊抚摸着他的头发,“也没犯过法。”
这副滚刀肉似的态度让路从辜濒临崩溃:“我不是问你这个!别再顾左右而言他了,你什么都明白!”
“你现在像极了在审嫌疑人。”应泊收敛了笑意。
“那你招供啊,只要你招了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想听你给我个实话。”路从辜抓住他游移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应泊微微蜷曲手指,掌下心跳如困兽冲撞。
真的不在乎么?
可是我在乎。
应泊挣开他的手,错开目光,长叹了口气:
“路从辜,你想要的真相可能会毁了一切。”
“我不在乎,我要的是全部的你,不是这个……”路从辜按住他的肩膀,拇指描摹布料下的那枚圆形烟疤,“这个永远在躲的壳!”
“你的止痛药用量一天比一天多,可我明明每天都在监督你的作息。我问过温队,她说精神压力大也是偏头痛的重要成因。”
这句话让应泊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带起不自觉的战栗,后面一句更是震耳欲聋:“你不是为工作耗费心神的人,那你都背负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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