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词语叫做“含冤而死”,哪怕尚且不清楚具体案情,只看尸体面容,这个词都自然而然地浮上了心头。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应泊总觉得尸体的口鼻有些歪斜,甚至看上去扁扁的,如果一定要举个例子,就是面瘫发作时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嘴歪脸斜。
他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不去留意尸体的脸,转而看向其他地方。整个病房里满是凌乱的脚印,有几个脚印甚至进进出出许多次,他便试探地询问温鸿白:
“现场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
温鸿白明白他什么意思,缓缓摇头:“尸体是今天下午四点发现的,第一个进入现场的是一个护士,但没有立刻报警,而是先找来护士长和领导过来看,其他病患也来凑热闹,现场被严重破坏。”
她抬手指向病房天花板的气窗:“我们走访得知,死者是挂在那里的,发现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二人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气窗上的确挂着一根两指宽的绳子,气窗下方的地板上,脚印更为杂乱密布,几个民警正蹲在那里,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慢慢提取。
“这种病房,怎么可能让病人接触到绳子?看守所都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路从辜皱起眉头。温鸿白没有作声,仍旧仔细观察着尸体,良久才轻声说:
“你们可以看看尸体的鞋。”
二人不明就里,绕到床尾。尸体脚上穿了一双运动鞋,且不论为什么要在病房里穿运动鞋,二人不约而同地发现,鞋底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仿佛全新的一样。
“如果是她自己把绳子挂上去再上吊,鞋底不可能这么干净。”路从辜垂眼沉思,又转向那几个勘查脚印的民警,“你们也没有在尸位下发现死者的脚印?”
民警抬起头来,热得满头大汗,咧着嘴向他摇摇头:“没有,整个房间里都没有她的脚印。”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温鸿白终于直起腰来,“呈前位缢型,缢绳的着力部位在颈前部,绕向颈部左右两侧,斜行向后上方,沿下颌骨角,经耳后越过乳突,升入发际,达头枕部上方形成提空,这种是自缢最为常见的类型。颈下有索沟,但是皮下出血量少,较浅。其他的需要等进一步尸检和毒物检测后才能确认。”
“嗯,辛苦了。”路从辜向她点点头,又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温鸿白冲病房外努了努下巴:“在护士台,肖恩在问。”
“好。”路从辜把现场交给他们,拉上应泊直向护士台而去。离人群远些后,路从辜才悠悠问:
“你真的觉得她有精神问题吗?”
“怎么说?”应泊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她是个记者,还是个调查记者,发生什么事会让她生一场需要长期住院的大病呢?”路从辜思考时习惯性皱眉,“而且,以她的文化水平,既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完全可以在市区的几家三甲医院里接受系统性的治疗,为什么要跑到这种不入流的小医院呢?”
说着,护士台已经近在眼前。肖恩双手叉腰,满脸悲苦地站在柜台外:
“姐姐,这儿又没有人欺负你,我不就是说话急了点,咱不至于吧?”
柜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路从辜将肖恩推到身后,向内看去,一个年轻护士趴在桌面上哭个不停。应泊见状向肖恩挑眉,意思是:“你惹哭的?”
“不是我啊。”肖恩百口莫辩,“她从病房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没事了,别怕。”应泊把手伸进路从辜口袋里,摸出刚才没打开的巧克力,递给年轻护士,“饿了吧?吃点巧克力补充一下体力再哭。”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哑然失笑。护士从臂弯里抬起头,怯怯地接过巧克力,抽噎着道谢:“……谢谢”
“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护士声音还在打颤,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她嘴角向下,泪水又涌了出来。应泊抽了张卫生纸给她,安抚道:“确实……有点吓人,害怕也很正常,先平复一下,跟我们说说,好不好?”
“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护士哭得上不来气,“不只是害怕,主要是,翟姐人特别好,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我有点……接受不了……”
应泊停了片刻,继续问:“这么说,你跟翟敏关系不错?”
“我刚来的时候她就在了,其他病人病发的时候或多或少会闹脾气,只有翟姐不会,还会帮我们干活。”卫生纸擦烂了,护士又用手背揩掉眼泪,“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她确诊的是什么病?按你这么说,她不像是个精神病人。”路从辜单刀直入。
“精神分裂。”护士打开柜子翻找着记录,“大部分精神病人不是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平常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看是看不出来的。确诊这种事都是主治医生做主,我们也不会多问。”
护士拿出了记录册,走廊另一边,方彗与一位医生告别,挥着手里的物件呼唤二人:
“头儿,应检,你们来看这个。”
第89章 第 89 章
路从辜带上记录册, 应泊跟在他后面。方彗特意把两人引到了楼梯口,掩上门才将手里的东西打开来出示给他们:
“快看!我发现了这个!”
她手上的是一沓文件。方彗略过前面的内容,直接把最末尾的一个签字指给他们看:“这个人,你们都熟悉吧?”
二人定睛一看, 那签名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龙德集团现任董事长赵玉良。
“这里也是他的产业呢。”方彗接着说,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周围, 确认没有其他人和监控摄像头,才不免好奇地问, “现场有什么名堂吗?”
“进出的人太多,现场被破坏得很严重。”应泊将方才目睹的一切道来, “表面上看确实很像自杀, 但……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路从辜不置可否, 也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偏过头看着他:“你不是想知道, 我是怎么得知这起案子的吗?”
没想到他愿意主动透露,应泊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态度。路从辜垂眼思索了一会儿, 抬手示意方彗先离开,随后才直视着应泊轻声道:
“是赵玉良的手下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 应泊大为惊骇。他张了张嘴, 一时间想不通就中缘由, 试探着问:
“赵玉良?”
“而且, 这个手下你见过,应该还算记忆犹新。”路从辜似乎仍然害怕隔墙有耳,没有出声,只向应泊做了个口型,并以掌为刃, 在脸上划了一道。
应泊看懂了他的口型和手势,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就诊记录显示,翟敏于半年前来到广安医院,确诊精神分裂症后立刻被关进了病房,除去吃喝拉撒有人照料,几乎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回现场的路上,二人整理着目前已有的信息。根据民警走访调查的结果,翟敏目前还在世的亲属只有她的父母和丈夫,丈夫名叫秦衡,曾经也是一名记者,现在则经营着一家理财公司。
然而,在翟敏入院的半年里,这三个亲属非但没有来探望过她,还屡次三番跑到派出所报过失踪。
“也就是说,他们压根不知道翟敏住院这件事。”方才打拳过于消耗体力,应泊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可是还得支撑着大脑思考。他转向身后的民警:“当初她是独自来就诊的吗?如果有人陪同,一定会留下缴费单、签字一类的痕迹吧?”
“这些都没有。”民警摇摇头,“这家医院就诊流程没有那么完备,很多信息都是缺失的。”
“这样吧,通知她的父母和丈夫,明天到刑侦支队接受询问。”路从辜吩咐道。他在现场站定,一脸大惑不解地看向屋内的侦查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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