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罗爱曜换了一个方式来靠近答案。他只以法身行动,以天府广场为中心,寻找拥有类似场域或邪恶气息的驻地。上周他找到了这间圣母领报修院,一切都对上了。罗爱曜懊恼,下次一定要先检索。还是急性子了。但上周施霜景考试,罗爱曜就决定推至今日行事,罗爱曜每天当家教,盯施霜景盯得紧,但反过来说,难道施霜景盯罗爱曜就不紧吗?施霜景以行动催促罗爱曜尽快处理残碑,可他估计也担心罗爱曜再消失个九天。
罗爱曜熟练地将自己的人身藏进虚空境界,法身伪装人身。经由他境界重叠的领报修院呈一副倾圮衰败的模样,现实的领报修院重建过数回,现实是大地震后的复原版本,呈现在罗爱曜眼前的残破领报修院却是比地震还早得多的版本。
施霜景的歌早已唱完,之后他要去和同学聚餐、看电影,晚餐时间大家直接在饭店见。罗爱曜的时间不算充裕,这回他记得时间流速之异常。
罗爱曜快步走往废墟中,穿行于独支的廊柱间,似一道鬼影。正中央的圣母堂遭毁坏最严重,约等于轰然倒塌,但罗爱曜走到正门处,望见里面已清理出供一人穿行的通道。
可惜罗爱曜已疲劳了。他在地铁里放纵了一次好奇心,现在是克制好奇心的时候。罗爱曜要做的只是销毁这残碑。
天府广场站地底的人形根系也好,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针鼠也罢,是繁殖和寄生意象。如果那献祭自己的人类是母体,其父为谁?这是最亟待解决的问题。只不过,罗爱曜作为威力无尽的佛子,他几次闪现地铁中都没有感觉到活跃的威胁。
当母体嵌于地下不可动弹的时候,父亲应该供给营养,但很明显地下的针鼠与人形枝蔓只是脆弱的邪恶而已。它们缓缓下沉,偷偷摸摸取人类的性命,弃子的绝望,叠加上处死的绝望,这样一总结只觉得可怜了。罗爱曜站于漆黑如洞的圣母堂大门前,左手一捏,残碑化为齑粉,扑簌簌从指缝中流下。
现实中有人靠近,罗爱曜暂闭佛眼,看见一个男人踉跄快步走来。圣母堂在口字型建筑的上一横中央,建筑群内还有东西南北四个楼。罗爱曜人在空旷的中心广场,来人多走几步,忽然跪下,作翻掌的拜佛礼。罗爱曜一看就觉得可笑至极,说:“我见过你。明知道我在家,几次来探看,我不处理你,你还来拜我?荒唐。”
“我知道。尊贵的佛子,我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交代,只要您需要。”
“哪位信徒犯了忌讳向外人介绍我了?”罗爱曜哂笑,看男人膝行到他脚下,掬起手掌,拢聚地上那摊灰粉,动作极快,生怕灰粉消失。男人颤抖着左手,取出机械怀表,按起翻盖,右手撮着灰粉淋在相片上,动作极小心、极珍重。
男人嘴上没有忘记回答罗爱曜的问题:“您没有信徒破坏规矩。是我习惯了。我太能查了。我为了哪怕是最微小的线索都能做任何事。就像我向您求这块《玫瑰经》残碑的剩余,我求您带出来给我,我会做任何事。”
这人挺会许愿的。罗爱曜不想去圣母堂取剩余的碑,这男人就用他不值钱的膝盖来求罗爱曜为他打工。罗爱曜一脚踹在男人肩上,男人擦地翻滚,爬起来之后竟然一点不犹豫,又跑过来,又下跪,莫名其妙到可怜又可笑的地步。
“您家里的眼睛!那只脓液一样的眼睛……”
“你叫什么?”罗爱曜打断。
“庄晓。”
“庄晓,你怀表里的东西是什么?”
罗爱曜原本可以奚落,但他的脑子太好用了,他串联近期这一系列遭遇,如今他们在圣母堂前,他心中马上蹦出一个猜测。比起奚落别人满足自己的自尊,他还是更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庄晓双手合拢,将怀表护在手心,深呼吸着,心有抵抗,他反正一个人出卖自尊千百回了,但不论谁问他都不会提这个真相。
“这些污物用人类做母体。”罗爱曜替他回答了,“怀表里是他的后代,也是你的孩子。真可笑,怎么会在怀表里?和地铁站那个感觉不一样。不是求我吗?把怀表给我看看。”
“祂只是想找新母体!”庄晓歇斯底里地吼出来,语速极快,“地铁站……我不知道凭依是《玫瑰经》……我不知道是‘地脉圣母’,‘地脉圣母’可以给小安机会,长身体的机会。对不起,佛子,我求你,我许愿剩下的残碑。你不会想让那个与你同住的男孩和我一样的。你不会想的!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的神,那祂算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神看到我们?”
“怀表。”罗爱曜道,“在我杀心还没赶上慈悲之前交上来。”
第65章 旧日幸存者篇(十七)
庄晓害怕,害怕罗爱曜像轻易捏碎残碑一样,也轻易地捏碎他的怀表。那块地铁站残碑可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更遑论摧毁。
没办法,庄晓只能站起来,反转怀表,放在手心,抬起手臂像呈上去的,但手半合上,像是随时准备合拢、抽走,他说:“我不能交给你,只能这样让你看……但我可以保证,你是第一个看到祂的人。”
机械怀表有指针侧与相片侧,怀表很古旧,表盘上方的玻璃灰蒙蒙,指针停转,留下的时间是六点过,时针和分针的夹角大,大约六点五分的样子。相片那侧嵌着男孩的照片,男孩看上去年纪不大,照片是黑白颜色,取景框出了男孩的上半身,微微侧身,作端正坐姿,穿的衣服却不伦不类的,就是最普通、最现代的童装,上衣前胸是胶印的幼稚发圆的英文字体,棉衫没有形状,照片的氛围像上世纪,男孩的装束却就是当代最普通的孩子。值得令人注意的还是男孩的长相,像是混血,五官布局完美,假人般漂亮。
人像照片里,从人的眼神往往能读出许多东西,误解常有,但空白不常有。男孩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他直直望向镜头,却给人一种诡异的虚无感。目光穿透照片,只是一种弥散的、阴冷的力量,其余什么信息都没传达。
庄晓没有听见罗爱曜回任何话。罗爱曜看完怀表,脑袋就转向了圣母堂,不知在观望什么。庄晓等了好久,直举得双手发麻、发酸,罗爱曜都没有给出任何回答或表示。
终于,罗爱曜开口:“你是怎么把你的孩子弄进相框里的?我很感兴趣。你可以用这个东西来交换我的帮助。”
这一整天,施霜景的心都热热的。
联欢会结束,他留下来与大家一同把教室桌椅都复原。一些学生回家吃饭,另一些已经计划好元旦的放假活动,班主任特意强调,让他们注意安全,不许去危险场所。施霜景沉默寡言却脚步不停,一共十二人,大家一起坐公交去地铁站,再坐地铁进城。
他们一行人要看元旦档的喜剧片,午饭就在商场附近的居民区火锅店解决。D市人,吃火锅点微辣都会被人笑着反问几句,结果班上还真有不大能吃辣的人,家里父母都是东北人南下进厂,这么多年了也没习惯吃辣,十二人分了三桌,有一桌就是鸳鸯锅。施霜景非常自觉地就去坐了鸳鸯锅那桌,他不介意这个,骨汤涮菜不也挺好吃的么。
要知道施霜景可是有六十万的人。六十万。施霜景吃火锅时一直在心中刻板地念这个数字。这么多钱够不够开这么一家火锅店?六十万。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买单?钱不是这样花的。六十万。为什么佛子要给我这么多钱?我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他真不怕我学坏吗?
施霜景这辈子就没有看过几部电影,这更是第一次进电影院。从前福利院的电视机可以看电影频道,可几乎没人会用电视看电影。施霜景好像不大能踏踏实实坐两个小时看完一部电影,每次用手机看这些电视剧什么的,不到五分钟就心烦了。太长的剧没耐心,太短的视频又太吵。除了唱歌这一个爱好以外,施霜景是个喜静的人。
他们在电影院里分成两排坐下,施霜景买了中桶爆米花、大杯可乐,杨玲玲说这是看电影的标配,可她却没买。施霜景吃了几口发现这不是他的菜,口干舌燥,而且咀嚼的声音很大,在脑子里嗡嗡地响。电影开场半小时的时候,施霜景就把自己的爆米花送给了杨玲玲,杨玲玲很开心地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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