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从没想过福利院还会发生这种事。
那个非法闯入施霜景家的男人已然忘却自己的真名,只记得女儿的小名叫琪琪。他深夜冲进福利院,鬼魅一样站在二楼走廊往窗内使劲眺望,确认只有一位老妇在照顾这些小孩后,他持刀冲进房间,大叫着“琪琪”、“琪琪”。可福利院根本没有孩子叫做琪琪啊。已经离开的,还留下的,都没有孩子叫琪琪。刘茜看清男人手上的水果刀,心里登时紧张起来,让孩子都往自己这侧爬过来,男人见状着急,挥舞着手臂奔向床边,刘茜就用身体去挡。
两根长烛忽然绽出火焰,一座鬼子母神龛在室内一角亮起。男人在满眼的血色里忽然见到幽暗人影自墙侧站起,往他这处缓步走来,仪态端正,脚步缥缈。男人尖叫后退,胡乱挥舞着水果刀。
霎时间,一座等身高的金属女神像瞬移至男人眼前,几乎要和他脸对脸。金属铸的女神面部只有状若眉目的凿痕,如此冰冷,表情似有情,可她带起的冷风如刀般无情。男人的喉头挤出滑稽一声,便失禁了,滑坐在地,水果刀掉在一旁。女神亦蹲下,她的神像头颅凑得更近,甚至微微侧头,似乎在观察他。男人想用手推开她,手指却如同触上滚烫的烙铁,恨不得烫掉了指纹。
男人惊吓过度,在地上蹬腿抽动如濒死的蛙。
警察暂时没能从男人那儿获得太多有效的身份信息,他很显然已经是疯人一个。他唯一记得的是他的女儿琪琪,好像他离开女儿时,琪琪还是个婴儿。警察问他,他的妻子在哪里,男人说老婆跑了。警察又问,那是你把琪琪交到这个福利院的吗?男人喃喃自语说,不是的,他把琪琪放在早餐的油条店,黄田坝,对的,他从黄田坝坐地铁……然后男人的语声就变得含混不清,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琪琪,是哪个琪?奇怪的奇?下棋的棋?是王字旁一个其,好的。那你为什么要去那个男孩家?
“男孩?哦。男孩。不光是我会找他。我们都会找他。我是第一个人吗?他会不会已经被其他人找到了?能让我见见他吗?不知道……主人没有说为什么要,找,他,但我们嫉妒……你知道被主人另眼相看意味着什么吗?!啊!你不明白……他是不是那个逃走的贱人!他逃走了!我必须找到他!我必须找到他!我要带他回去向主人求……求……琪琪啊……琪琪……”
纵使施霜景是个大心脏的人,他在看完这段审讯录像后还是不禁毛发悚立。
蒋良霖的手搭在施霜景的左肩上:“是在找你吗?你在接触罗爱曜之前还有接触过其他东西吗?”
郎放的手搭在施霜景的右肩上:“你最近还是和我们待在一起比较好,看来还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
谭鸿信站在施霜景身后,单手托下巴道:“哪来的神经病?那个什么佛子不是很牛吗,他能不能给咱航天厂驱驱魔?什么?他失踪了?他是这个‘主人’吗?”
施霜景长叹一口气。罗爱曜或许可以是这个神经病的主人,但施霜景算不得“逃走的贱人”吧?他守家守得可好了。
第55章 旧日幸存者篇(七)
一具尸骸横挂在轨道上,已不残余任何毛发或皮肉,就连衣物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一具森森白骨破碎却一块不落地留在此处,像某种地标。
罗爱曜不需要使用现代的刑侦手段。他走近,用脚尖勾起颅骨,只消往头颅那幽深漆黑的眼眶里望进去,前尘往事尽浮现于罗爱曜脑中。
三十四岁,中年男人,深夜下班,赶末班车。他的左手快速地划着手机屏幕,量子阅读修仙小说。他的右手正自然而然地摸索一个可以扶住的地方。今天的末班车比往常要繁忙一些,没有空座位,男人就站在车门旁,往这个方向行驶时不开这侧的门,他几乎要背靠着这玻璃车门。男人无法看见,罗爱曜却能看见,黑暗中那些东西争先恐后地追逐着飞驰的地铁,与男人仅一门之隔。
那些东西没有实体,只是行为上有些类似老鼠,但于感官来说却微缩到有如一根根细针,针过于密集则会有前赴后继的浪的错觉,以为是波涛阵仗。车厢内所有人都玩着手机,就算有对电子产品极度疲惫的乘客正凝视地铁隧道,他们也绝对看不出任何异样。人类不是对手,人类只是猎物。
男人到站,只他一人下车,地铁在每站只停留短短数秒,但没有人发现,此时此刻,一件诡异到令人天灵盖清凉的事骤然发生。
男人在迈出地铁车门的那一瞬间被一阵巨力吸走,浑身骨骼当即就与皮肉分离开来,车站广播声和地铁运行声掩盖了骨骸噼里啪啦落在轨道的声音,也更掩盖了猎鼠分食人类残迹的声音。男人还未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命丧黄泉。浑身的肉、皮、头发、指甲等软物立刻被黑暗中的东西消化一空,就连覆盖着身体的衣物和鞋子,肩上背的书包,这一切与男人有关联的物品都成为了食物。残余的骨骼有其自己的作用,所以没有被这些异客啃噬一空。
这具尸骸躺在这里不过三四天的日子,新鲜失踪,却像死了三四百年。原来这些老鼠不止会偷摸着吃掉人类的时间与可能性,也会明目张胆地狩猎人类。
再往前去,骨骸增多,有散落在轨道上的,有钩挂在天线区域的,还有几乎嵌在隧道墙体的……这并非地铁行驶的常规路线,而是像罗爱曜所感知的那样,这是类似等比例复制的空间,与真实的地铁轨道交错着,有时会与真实世界的地铁轨道上下平行,有时则是衔接上真实轨道。那股巨大吸力来自地铁隧道中,将脱骨的人类吸到轨道,再吸入异空间。
罗爱曜没有受到邀请,他不请自来,光临这犯罪现场。他没兴趣做正义使者,起初就是为了达成与蒋良霖的协约,他希望蒋良霖能成为他的阿耨达龙王护法,是自鬼子母神护法之后的第二位护法神,蒋良霖的条件就是希望罗爱曜查明那隐隐带来威胁感的沙漏装置。
这种怪异与罗爱曜亲手促成的怪异有明显区别。并非伦理因缘的、生死业报的,而全是唐突、不怀好意、猎奇且直白的。是某种很肮脏的东西,于感官上令人不适,人类靠近了会眩晕、失忆、呕吐、发疯,但更重要的是会死。它们没有节制。如今他们为何没有召来更大范围的死亡呢?罗爱曜很快找到了答案。
进入地下的第四天,罗爱曜认为他已经步行到了某个核心之处,在地理位置上也是中央——天府广场。从见到第一具骸骨开始,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最近的死亡是三四天前,最远的死亡则可以退至地铁最开始勘测与修建的十多年前。整个D市的地铁规划中心是天府广场,而大约正是在敲定地铁规划的那段时间,有人携带了不属于这个地界……甚至不属于人类势力的东西来到这里。当学者和施工团队在做工程地质勘查时,一个男人就将某种残片深深地钉入地下,使其先行适应D市的地下环境。
这种残片具有生物的性质,但远超生物。男人的做法有些类似于打生桩,也就是将这样的残片埋于地基之下,只不过人类打生桩是为了加持建筑物更加稳固,而男人将残片埋植于地底是为了种下邪恶的沼泽。后来男人用自己的生命作第一滴血,开启了这些残片的嗜血机制。他的遗体在天府广场站的轨行区墙体内,罗爱曜经过时,一种拉扯的张力迫使他停下脚步。
这些人类遗骸往往近于各条地铁线路两端的站台。越往城市中心去,就越感觉到这些骨骸已经变为了这怪异的一部分,不再肉眼可见,但能感觉到骸骨依旧存在,只是不知道这些骸骨用来做了什么。
罗爱曜探触着墙体,能摸见始作俑者的遗体状态,与其他只剩残骨的尸体不同,墙内的始作俑者尸体干燥但新鲜。罗爱曜的思路很简单,他得把这具尸体弄出来看看。
随着罗爱曜的触摸,墙体剧烈颤抖起来,无视物理规则。幸好这是异空间,而不是真实空间,否则罗爱曜这样做一定会影响天府广场站的结构,有塌方风险。金色粉尘漫布于墙体,将墙体柔软化,墙内的尸体像是从柔软的、近乎液态的墙体中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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