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包饺子的时候,施霜景困意上涌,刘茜听说了施霜景的可怕作息,连忙烧水给施霜景下几个饺子先吃上,可惜等她煮好的时候,施霜景已经靠着罗爱曜陷入昏睡。罗爱曜替施霜景打包了一些饺子带回家,生的熟的都有。
“等寺建好,你们可以都搬来附近住,我会修配套的住房,施霜景需要亲人。”罗爱曜留下这样的话便离开。
四月二十四日,玉米出生,是个男孩儿,大名施宜玉,重四斤六两,非常健康。他出生于熹微之时,正处春夏交际之时,气温舒适宜人,产室亦明亮有窗。小小的、红皱的婴儿被放在施霜景胸前,施霜景心中只剩不可思议,真的有一个婴儿从他体内诞生,而这个婴儿正是玉米。
施霜景的预产期原本在四月二十八日,可在二十三日中午,罗爱曜心中忽然搏动一阵激烈的心慌。施霜景刚想安慰呢,就发现身下湿淋淋。他提前破水,罗爱曜倒是冷静,所有东西清点好、拿上,开车去建档的医院,在车上就给余医生打电话,请她出急差。
施霜景不吭声,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太没有心理准备了——他以为分娩是考试呢,说哪天考就哪天考。
中午抵达医院时施霜景还能自行走路,只有轻微的宫缩痛感。大约到了下午四点钟,施霜景便开始感到疼痛越来越无法难以忍受。余医生在飞机上了,她带团队过来,而私立医院的医生现在暂时接手施霜景,施霜景还没到上无痛的时候,可以再等等。施霜景囫囵地吃了些东西,整间空旷明亮的病房只住了他一人,只能听见仪器声音,罗爱曜表情严肃,更是静默得没了边,雕塑一般陪床。
“我记得你好像会和我共享痛觉……好奇怪……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让你也很痛?”施霜景很不舒服,侧卧不舒服,仰躺更不舒服,可他受不了病房里如此安静。
“我不是人,你不要操心我痛不痛。我共感你的痛觉,更多只作用于心上,是大概地接收、共享你全部疼痛的等级。我在等余芳洲到。原来上无痛之前就已经那么痛?”其实罗爱曜满心满脑想着,不行,之后的几个孩子不能这样生,活脱脱生掉施霜景半条命。此般摇摇欲坠,简直是唤起罗爱曜的创伤回忆。
处于性命风暴之中心的施霜景反倒低估了这危险性。施霜景的手给罗爱曜握着,握得累了想抽回来,罗爱曜却不放手。再过一会儿,施霜景忽然很感性地流眼泪,说:“我想我的猫了……我要怎么确保真的是它回来?”
“玉米会让你知道的,只要你给它足够的时间。”
“刚出生时不能知道吗?它会不会留什么胎记之类的?”
“这个我便不知道了……”
晚上七点,余医生带团队抵达医院,她检查了施霜景的身体情况,认为仍然没到上无痛的时候,彼时施霜景脸已经汗白了许久,只能硬捱。施霜景疼得晚饭咽不下去,怕吐出来,只能补充一些葡萄糖水。余医生数次进病房,与罗爱曜、施霜景商量备用计划——“就连郎放都是剖腹产,你们执意顺产……”余医生踱来踱去,她又开始看孩子爸爸不顺眼,觉得罗爱曜在决策中占大头,又不是他生。真愁人。
凌晨时分,施霜景的宫缩更频繁且规律,观察到体内变化也符合给药指征,余医生赶紧给施霜景上了无痛。施霜景浑身像水洗过,那粗针扎进背脊的疼痛比不上宫缩疼痛的半分。麻醉起作用,双腿沉重如铅,疼痛忽然就像一阵风从体内排了出去,只剩体内很规律的挤压感。施霜景这时候反倒吃了些能量棒,他连连感叹:“科技太牛了……我以为无痛只是个形容……要不是我的腿现在麻着,我觉得我还能下地走两圈。”
罗爱曜按照医嘱,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不间断地为施霜景按摩,避开了仪器连接以及腰椎麻醉的地方,替施霜景热敷和揉捏背、腰和腿。有些事可做反倒还心安。施霜景的疼痛被大幅度削弱,又一直被按摩,他便短短地睡了一个好觉。
梦的环境好熟悉。血月,蓝色琉璃净光,艳丽繁复的曼荼罗,幡幢、佛像、琉璃巨佛,音声乐观,在罗爱曜本尊那一圈又一圈的异形异色佛像之后,诸天神佛之影鳞次栉比。施霜景就好像侧躺在殿上榻席,是受祝愿的。后来施霜景有问罗爱曜,是不是那时罗爱曜也启动了法界的护法程序之类的,罗爱曜理所当然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天色渐渐泛白,施霜景被转移进产室。一切监测都没问题。余医生带助产士进来,罗爱曜被允许留在产室内。在这一阶段,施霜景既意识清醒又意识模糊,时间又短又长,处于叠加态,他只能跟随医生的指示,吸气、吐气,用力、放松……施霜景余光一直能看见罗爱曜的法身于角落中,六手结印,室内的金属泛着微微的金红光泽。罗爱曜的人身则用施霜景听得懂的语言鼓励他,直到最终的时刻,罗爱曜的手放在施霜景腹上,忽然严正地持念一段如歌的陀罗尼。
很快,玉米便在助产士的帮助下,顺利离开施霜景体内。施霜景需要娩出体内的胎盘组织,法身几乎头顶房梁,随着助产士的脚步踱到一旁,观看助产士为刚出生的玉米做初始评估和生命体征检查。施霜景的汗水糊花眼睛,见到那法身微微躬身,看得如此认真,面上的蓝绸半掀,法身没有脸、没有五官,可施霜景知道罗爱曜正认真地看着呢。
“罗先生,胎盘你们要回收吗?”如果罗爱曜是人类,余医生不会问这个问题。人外会不会需要搞些有的没的?余医生不得不多问一句。
“交给我,我需要立刻销毁。”
罗爱曜确实收下了。他短暂离开产床,只见他指缝中一阵金沙流过,随风而逝,尘细如烟,他回来后手上倒多出一枚红色的枝桠,像珊瑚枝。罗爱曜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施霜景就更不知道了。罗爱曜只能收好。
大约早上七点,施霜景的分娩结束。余医生夸施霜景很听话,很会配合,叫他用力的时候用力,叫他放松的时候很会放松,加上胎儿体型偏小,没有撕裂伤,因怀孕而撑开的胯骨在之后通过运动应该也能调整个九分。玉米被放在施霜景胸前,小小的,呼吸却很有力气,有时会长长地吐一口气,有时又会饱饱地将新鲜空气吸进鼻腔。
罗爱曜虚虚地护住玉米,为缓解气氛,他说:“玉米之前的体重可是四斤六两的三倍啊。”
“你也来抱一抱……真的很小……”
罗爱曜眸光一沉,温和道:“你多抱一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让我抱。”
罗爱曜没有打诳语。五个小时以后,罗爱曜抱走玉米,旋即两手空空。与玉米一同消失的,还有罗爱曜的法身。
“我的法身会照顾玉米,玉米现在仍处于佛与人的交界,佛骨稀松,需要在我的法界中度过大部分的时光。”罗爱曜掏出一枚怀表,交予施霜景,继续道,“你可以通过这怀表实时看到玉米的情况。”
怀表?施霜景按开怀表,圆形画幅内,玉米在戴满珠玉的臂弯间安睡,画面颜色清晰、逼真,基本就当摄像头用了。施霜景对这怀表好像有印象,可他死活也想不起来。罗爱曜只提了一个名字,施霜景顿时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这是庄晓用来保存庄理安的怀表。
“那我每天能抱到玉米的时间是多久?这有点瘆人了……”
“在玉米满百日以前,每天你大概可以陪他三到四个小时。”
施霜景因激素变化,有些难面对与婴儿的长时间分离,不过他很快就会适应的。玉米适应人间的过程与施霜景怀孕时有些像,都是缓慢增加时长。满百日以前三到四个小时,满一岁以前最多六个小时,一岁到两岁则延长到了十二个小时,两岁以后的玉米与寻常孩子无异,但也是各身皆备的小佛子了。
玉米大名施宜玉,随施霜景姓。施霜景起名就一个要求:美且好写。天知道施霜景小时候学写自己的名字有多么痛苦,笔画多得要死,别的小孩姓加名的所有笔画加起来,不够施霜景写一个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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