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郎放怎么解释?佛子于上元时期现世,与不空法师的关系密切,而不空传译的经藏、论藏与行法几乎皆为汉人修行和后世主持仪式的重要依据。其中佛子的参与程度有多少?他是译场的参与者还是背后一切仪式法的检验者?不空重译了实叉难陀所译的《救面然恶鬼陀罗尼神咒经》,译为《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佛子在重译中出力多少,不得而知。但不空随即译出《瑜伽集要救阿难陀罗尼焰口仪轨经》,确定了行法次第,成为传流至今的超度恶鬼的主要仪轨。
郎放可以确定的是,在这过程中,必须要有人施行这样的仪轨,确认其有效,这仪轨才会被确立,犹如操作手册。在检验其有效性的过程中,佛子不论是遵循仪轨经、主持仪轨的人,还是仪轨的初始正确施行者,继而被记录下来,总之佛子太过擅长——这要么是他试验出来的仪轨,要么是他帮忙校准、确定下来的仪轨。两者有什么区别?这都只能说明这是佛子的绝对擅长领域。
更别提鬼子母神于密教中的定义《诃利帝母经》也是不空诏译的。这新鬼子母神的原型女尸叠加了饿鬼和鬼子母神的形成背景。*1
之前郎放还心存侥幸,觉得这是佛子兴起而至。这样的佛子看上去游手好闲,在郎放租住房子的楼下操高中生。郎放也想问,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这真的值得吗,佛子?
郎放终于出声:“直接死因上我们不能想办法,那间接死因呢?”
这是谭鸿信的业务范畴了:“这应该是凶杀事件,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应该是被人扔进来的。解剖的结果没用吗?那我们这不白费力气么?直接走间接死因的流程就完了。”
郎放:“我低估佛子了。他不是在凭空造神。这就是他要选的神格。林法医,你先把尸体缝合了,不缝合的话问题更大,死者要留全尸。我突然有点不确定刚才的祭仪够不够格。人类的法理……谭警官,假如这是一具现代人的尸体,有人偶然间发现并报警,你们也是走这套流程,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办?”
谭鸿信:“我警告你,现在这尸体到底是不是你说的清朝人都不清楚,万一就是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呢?你别想诱骗我们搞毁尸灭迹这套。既然这尸体被我们发现了,不管厂里的事有没有得到处理,这尸体我们都要带回去发布尸体认领公告,要走法律程序的。”
郎放:“唔……对,这也是个办法。你们会为无名氏提供墓地或者纪念碑吗?”
谭鸿信:“我们省其他市没有,但我们市前几年建设人文关怀公安系统,有在做这件事。”
林鸣:“谭鸿信,你脑子怎么长的?这尸体已经被提前解剖过了,怎么上报?你想让我被那两头猪整死吗?郎放,我赌上职业生涯来帮忙解剖,你不用把我当什么好人,快点解决,解决不了也别拉我们下水。我和谭鸿信现在出厂也可以的。我真怕了你们了,真的。今年连做一年噩梦我都认栽。”
察觉到这剑拔弩张气氛,手臂上的小龙紧了紧,贴缠着郎放。这时郎放才想起刚才林鸣提到的一点:“你说她有生育过,我知道了……还有这条。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干完这票我再也不接和佛子相关的任何单了,就连我都消受不起。”
郎放拉开外套拉链,露出随身的腰包,他从中掏出一根小袋烟丝和几张卷烟纸,蹲下来用小匕首割了一缕女尸的头发,焚烧成灰,将灰粉添进烟丝,卷成手卷烟。郎放让林鸣和谭鸿信重新戴上防毒面具,确认他们戴好了,郎放点烟,自己抽了起来。
烟气缥缈,即将散尽之际,忽然汇成极细的一根,悬空长出一根烟线,一头连接着正在燃烧的这卷烟,另一头缓缓下沉,顺着卷帘门隙流淌出去,但同时又分出非常细的一缕,指向了谭鸿信。郎放大松一口气,“她的后代竟然也在厂里,谭警官你今天还接触过。”
谭鸿信瞪大双眼:“谁?我今天接触过谁?”
郎放:“那人姓白。”
林鸣忙得额前滴汗,解剖过的尸体要一层一层缝合。他生怕郎放要把谭鸿信和他丢在库房里,自己去解决问题。可是这缝合尸体比解剖还麻烦啊!他的缝合工作基本已经全交给学生完成了,自己虽然也是熟练工,可这种仿佛被催着完工的感觉真让人窒息。
罗爱曜依旧以无色无相的法身跟随施霜景。他原本想走,可观察施霜景真的太有趣了。施霜景跟着刘茜,几乎同手同脚,还有些哀伤和无措。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对他来说,纵使郎放有可能带来干扰,但……这又怎么样呢?都是小打小闹。当罗爱曜二度现世,此世都已经无佛无法,无有大师。他是被遗弃现世的佛子,但也是遗世的隐神。他只是想开坛场,小小四个护法都要自己来造。说落拓也落拓。这些人应该理解罗爱曜的辛苦,尤其郎放这种人,听听人们怎么形容他们,封建迷信,意指落后。
遭受惊吓的施霜景,肾上腺素回归正常值之后,显得尤其茫然。罗爱曜忽然发现,比起这一切声势浩荡,施霜景的情绪剧烈起伏好像还要更有趣一些。
*1:前文佛子有回想过他与不空的关系。这几部经确实是不空译的,然而这个逻辑确实也是佛子存在的依据。在实证科学的角度下,如果一个仪式有效,一定经过检验。这也是为什么佛子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第40章 鬼子母神篇(十六)
时间差不多了。
施霜景终于看见前方出现光亮,淡淡如月光,朦胧清辉……不对,这就是月亮!不知何时起,月亮垂挂于天际,极大极下沉,光润盈盈如宝珠,这不是施霜景认知里的月亮,如果月亮放大这么多倍的话,一定能看见月球表面,可这只是一颗巨型的夜明珠,照得青乌的夜幕泛白,竟一时间觉得这夜幕之外都不是宇宙了,而是某个倒扣的、漆黑的钵底。施霜景被这巨大月亮勾魂摄魄,不知不觉间走到终点,烟雾缭绕,一垂眼就看见一座肚浑圆的黑铜大香炉,延绵不绝的烟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甚至这一周的雾气也多来自于它。
刘茜用手将这烟往自己处拨了拨,似乎在品尝这烟气,她说:“人们其实不是在吃流水席,而是在吃这个——这才是佛子施食。”
施霜景也学着刘茜的动作,用手将烟扇往自己的鼻下,果真一股淡香。之前为什么闻不明白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佛香吗?可施霜景再闻几下,顿觉胃部有些翻江倒海,想吐,酸水往喉咙涌,一屏息却差点咳嗽出来,只能赶紧退开。刚才初闻还觉得清幽馨香,现在却于肺腑间有种深层的油腻感,像冷凝的油脂附着在食道和气道中。施霜景只差那么一点就吐了,刘茜在香炉旁整理仪容,收拾妥当了,就又朝施霜景伸手,像是要牵施霜景继续走。
眼前一切颜色忽然强烈对照。清蓝色的淡光的月影与碗钵似的半圆铁乌夜幕相依相衬。黑铜大香炉里有高香三支,散香无数,烟雾中微红的燃香像血点。这已不是道路的景色。香炉后拼了连排的供桌,铺有明黄桌布,桌布侧一条一条披挂下藏红色幡条。桌上金盘金碗金杯,餐肴丰盛,瓜果缤纷,琼浆玉液。再往后看就是更影绰的……总觉有某样巨物伫立在阴影中,月光的作用是打出一盏光亮的灯,以转移众人对灯后的黑的注意。巨物自在不动,藏于暗影。微光笼罩,只勾勒出巨物底部一圈繁丽的硬质金边,似海浪又似莲叶,丛花一般盛开,甚至开得过盛,花叶倒伏,斜向上地蔓伸,如同天人浇金筑银,定格制出浪椅莲台。烟雾如浪,形似欲海。而这一切的周围再也不见楼房、店面、街道、路灯等现代的建筑或装置,纵使施霜景又起了想逃想躲的心,他无处可躲。
再一低头,施霜景发现自己双脚置于跪垫与跪垫间。他侧身回望,往后数十米铺开了成百上千个方型跪垫。这当真是仪式现场,好不真实,施霜景俯身摸了摸地上的跪垫,好舒适柔软的皮革。
“小景,你饿不饿?”刘茜蓦地出现,幽幽问道。
施霜景作出婉拒的手势。不饿,一点也不饿。就算饿也吃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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