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出门后,罗爱曜倒了一杯水,拉开餐桌座椅,就这样静静坐着,不知是在醒神,还是在想什么。思量半晌,不知想到了哪处,罗爱曜似笑非笑,终于是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利落起身,回屋收拾自己的外表。再一出来,已是杂志封面般的打扮。罗爱曜拿上头盔,下楼发动机车。
他一路驶向福利院。
刘茜亲自拉开大铁门,那根长长的铁针在地上的半圆凹槽中划过。
“小诃利帝。”
“佛子。”
“你想好了?”罗爱曜莞尔道。
“可是,佛子,为众人施饿鬼印是你自愿的,我甚至没有请你为我们这么做。”刘茜双手交握于胸前,恬静温柔,看上去竟是比她原本的年龄要年轻许多。
罗爱曜象征性地以手划圈,像是圈出一块地,他说:“此地业力流转速度加快,不用来做些什么岂不太可惜?我也只是配合你的夙愿。完成了这一仪式,你便能成为诃利帝。”
“是的。谢谢佛子。”
“这七个孩子你也要收作童子?”
“不必。”刘茜垂眸,“就连这具人身我也不要。与佛子您有所牵扯的,我统统不敢沾手。”
“这么见外。”
“佛子,你一手抬高了我这夙愿的规模。我最初只是没能管住我这些看似畸形的孩子,被你拿捏,现在你要使我成为诃利帝,其实是为你所用。我知道。”刘茜说,“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怕。”
罗爱曜现在正是最起兴味的时候。小诃利帝怕不怕他,他关心吗?这些人的业报加身,他又关心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业报将他卷进去,难道他应该就这样卷至底层吗?他乘风浪来,便驾风浪去。这才是罗爱曜适应这个世界的法。
“不用怕。学作神佛,很简单的。让他们怕,又让他们跑,最后让他们来求,你的力从左手倒右手,一手让人惧怕,一手拯救他们,这就成了。”罗爱曜笑道,“总之一切算我头上。”
第33章 鬼子母神篇(九)
时针往回拨,拨到上周三那个雨天。彼时罗爱曜甚至还没有入住施霜景家。施霜景正在福利院陪孩子们玩闹的中午,机车呼啸驶过积水地的声音如撕裂布帛。
罗爱曜去往小诃利帝的鬼母庙,那个山洞。他将机车停靠在路边,可以见到一条铺了砖石的小路,当年人们用脚夯实了泥土,现在人们仍会上山,于是简单地铺就这些阶梯。这是一条“之”字型的上山路,不论雨水还是泥土,都不近罗爱曜的身。他一步一阶,抵达山洞。
一山的植物,有草、藤、蕨,爬满山石岩壁,可这里常有人走动,遭人铲平修整过的洞口像是警告了这自然,要求一切植物不允许过界,所以山洞口反倒荒芜着。洞外的斑驳红漆写着:“仙灵”;洞内墙上,左边红漆写着:“什么鬼母,尽放狗屁”,右边则是信仰的痕迹,石壁上横拉了许多道麻绳,麻绳上又系红布条,风一吹就簌簌的,褪色的红布条会呈一种泛白的灰粉色,新系上的则是火红如石榴花,在短短的红布条之间,系了五颜六色的幡带。一左一右,一边是不信,一边是笃信,两个观点就这样矛盾地共存着。
山洞高约四米,洞口宽约三米,不算窄。山洞有些深度,罗爱曜往内走去,亮度骤减。复行二十步,见到一件神桌,突兀地横拦在山洞中间。可见山洞后还有深度,可以再走进去,这里放神桌,神桌上有一尊高约五十厘米的彩瓷女神像,身上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来擦拭尘土。女神像前有三个并排的供盘和烛台、香炉,供盘是空的,看来人们供完之后,并不会把这些瓜果饭食留在女神眼前慢慢腐烂,供完就带走回去吃了。彩瓷的女神慈眉善目,纱衣如霞飞,左手抱一婴孩,右手执石榴。不知这瓷像是谁买的、什么时候买的,但应该是二十一世纪之后。这一形象很新,工艺也新。
往这里供一尊新像的人也是好意,罗爱曜绕过这神桌,再往后去。终于,在光无法照入的山洞深处,罗爱曜找到了那些异类藏身之处。
山洞底部的洞壁前有一尊石头神像,工艺之精巧,可以料想当年的工匠花费了多少时间将山洞底部这一块突兀伫立的石块凿成相应的神祗,又要保持这神像的底座与山体紧紧相连,要吸收天地精华。从这侧到神像侧,中间有一道宽约一米五的深沟,不知道是这神像造就前还是造就后才裂出的,但现在这深沟上并没有搭建行道,就连一块木板都没有,虽然人只要跳跃一下就能到达,但谁也不知道这道沟有多深,所以料想没有人敢跨过深沟去到神像那段。神像的头已经不知所踪。
罗爱曜对发生的种种有直照命门的预感,而这些预感往往又会成为先验的存在。
他往地上的深沟看去,知道昨晚有一些东西从沟里爬出来了。天亮之际,他们又爬行回来,想到这近乎于虫行的姿态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罗爱曜做出某种决定只需要眨眼的功夫。他可以只凭意志就现出可以触摸实物的替代的肢体,有时那是很虚无的、只是概念的身体,有时这身体可以让人感觉到是□□或者是冰冷坚硬的死物。
他伸手进深沟,就像摸进一个黑箱。深沟底部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更让罗爱曜确定,尽管深沟里的东西是超乎人类理智认知的生物,但他们依旧是生物。这只手很快就摸到了这些东躲西藏的东西,摸到他们几十年未清洗过的脑袋,摸到他们畸形的头颅,摸到他们如蜘蛛的躯体,摸到腥臭的水液和地底的寒,摸到不会腐烂的织物。在层层叠叠的异形身体之下,鬼子母神的头颅深埋其中,而头颅正压在一具少女体型的旧尸上。
罗爱曜从深达十余米的深沟里打捞起鬼子母神的头颅。灵魂与□□的二分其实只是人类的想象,混沌的例外才是这世界的真相。就像这处的鬼子母神像其实毫无作用,最初只是一座空庙,至少是两百年前就已经修成了。这具女尸,故事要等她自己开口来讲,但罗爱曜知晓,这鬼子母神庙的灵验是从她存在才开始的,所以究竟是鬼子母神诃利帝在显灵,还是她在显灵?当她真正显灵时,这鬼子母神像才真正拥有神性,所以这神像不再代表的是原始的诃利帝,而是有她存在的小诃利帝。
为了要修成这坛场,至少要有四方护法神。罗爱曜想让小诃利帝的存在更加确凿,而不论何处、何地的神佛,其确立方法都有最为必要的东西——仪式、典故和效用。这都是罗爱曜所擅长的。他这算是有野心吗?罗爱曜不知道,只觉得这一切很天经地义,甚至这可能就是要他来到此地的因缘。
因此,这些?型异人周三出动,相关的人却是在周四才死。中间的犹豫时间是罗爱曜说服小诃利帝。因罗爱曜并不需要这些?型异人在之后再替他做些什么了,周五想要顺手超度他们,小诃利帝却附身于刘茜,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攻击性,以及情感。施霜景这人的存在其实有点碍事,但罗爱曜原本可以不演的。
然而罗爱曜还是演了。
装不知道,装猜测,装自己好像和施霜景是同一边的——同一边?哪边?罗爱曜这人性格顽劣得很,已经在这里惹出是非了,那讨要吉祥话的一家是突生意外,可罗爱曜都还急不可待地想去杀人。
饶是这么个一肚子恶意又擅布局的家伙,遇上施霜景的事就老出现意外。施霜景承诺自己再也不跟陌生人说话,其实罗爱曜压根无所谓。这就像是静海泛起了第一波浪,死局活了,罗爱曜正开心着呢,只是罗爱曜很会装。
施霜景好像渐渐找到了上学的节奏。这才几天啊,他就已经能在抄笔记的间隙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出来背东西了,他听不懂,佛子要他抄笔记,他就该抄的时候抄,剩下的时间用来记别的内容。作业也都要自己做,除非完全不会做。语文现在复习到诗歌鉴赏题目,语文老师教道,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欲扬先抑,好多好多四字词语,施霜景也全部记下来。老师说,你把常用的手法背下来,到时候能想起什么就写什么。施霜景发现自己好像也能懂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懂。佛子曾说施霜景的语文还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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