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爱曜,咱们去海边吧!”
于是,高考完的第五天,飞机落地三亚。施霜景人生中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海边,第一次谈着恋爱旅游约会……一次性在这场毕业旅行里占了个齐全。六月的三亚如蒸笼,雨季低压湿热,不至于迎来台风,可也实在无法认为天气宜人。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么?没办法,因为施霜景没见过海,因为罗爱曜对旅行地点亦是有要求的。
首先,罗爱曜不去藏密聚集区,因此S省更往西边的方向他不去。西北也不去,罗爱曜现在很忌讳那片地界。如若要去沿海,罗爱曜暂时不去福建,因为福建的信徒今年才来拜过他,去那儿有种催促上班的感觉,不像是放假。施霜景则因为时间原因来不及办护照和签证,国外的海边是没戏了。他想下水,他想接触大海,最后才选定去三亚。下雨他认了,只要不刮台风就行。
人对境遇的突然改变既敏感又迟钝,敏感在于所有新鲜的细节都有着轰炸一般的威力,迟钝在于第一天感到新奇的事物,第二天就习以为常。
毕业旅行不是计划里一开始就有的东西,因此施霜景一开始就没有报以太大的期望。毕业旅行是不是应该要有“毕业”的感觉?比如,同学、好友、长长的旅游计划、必吃的美食、必逛的景点……要卸下压力,卸下考试后遗的紧张,卸下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但施霜景好像只是程式性地做了这些事。因为无事可干,所以去旅行。因为不想在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立刻投入练车,所以去旅行。而且对一个没什么旅行经验的人来说,旅行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种复杂而奇妙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等到达了目的地,施霜景久久地浸在一种晕机般的感受中,罗爱曜比施霜景要更像人、更自如,这不禁让施霜景疑惑:罗爱曜是怎么学习“做人”的?难道多活一千多年真就意味着做人的经验丰富么?
罗爱曜则是一边开着租来的车驶向酒店,一边心想: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人类在这个时候大抵会做些什么。程序到位了,体验就完成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真正有关“体验”的部分,谁又说得清呢?
施霜景陷在热带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再次对时间的流速迷茫了。中午抵达三亚,一落地就直奔酒店,可施霜景压根不敢离开室内,每次一出门就像被塑料袋罩住了头似的,热到无法呼吸。施霜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对罗爱曜发出灵魂质问:“你怎么不拦我?怎么会这么热啊!”
罗爱曜彼时正蹲下来整理行李箱里的衣物,慢条斯理道:“干嘛扫你的兴?外边天气很好,这整片海滩只有这一家酒店,不是正合你意么?”
“罗爱曜,我肯定要被你惯坏了。”
“被惯坏的人不会说这种话。”
S省的夏天亦热,原来各个地区的热竟有如此大的差别。施霜景望着窗外的热浪,心里发怵,大窗里框出的海景倒是如碧玉,海滩上只有零星人影,都是酒店的住客在玩酒店自营的海上项目。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与炎热的天气开战了!施霜景连游泳装备和防晒霜都是当天现买的,他和罗爱曜基本就是只带了个人来。
只有在想到裸露皮肤的可能性之时,施霜景才会想起自己的双性身体。先是室内泳池、再是室外泳池,最后才是海边,施霜景一步步适应只涂防晒霜和穿泳裤的感觉。为了解暑,施霜景往室外跑几乎都是一头扎进泳池里,说来也神奇,施霜景会游泳,感谢刘茜带福利院的孩子们学游泳,这才让施霜景在泡海边无边大泳池时不露怯。罗爱曜则是躲在阳伞之下,无时无刻对着电脑,随时随地都能进入这种钻研的状态。有时施霜景叫罗爱曜别陪了,在房间里吹冷气干活不是更爽?可如果不是人身罗爱曜来陪,那就是法身罗爱曜,鬼魅一般出现在出乎意料的各处,有时是树下,有时是水池边,有时是玻璃幕墙之后,施霜景被盯得发毛,再没同罗爱曜提过“别跟了”这件事。
待施霜景与水十分熟悉了,他们便预约了上午的浮潜活动。教练确认大家会不会游泳,施霜景点头说会,罗爱曜则淡定地说不会。施霜景瞪大眼睛,罗爱曜非常释然,教练说不会游泳也可以浮潜,可施霜景跳出来双手比叉,不行,不能赌命。罗爱曜在心里非常熨帖地安慰施霜景道:反正我又不会死。
施霜景: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呢?我会担心你,这不是正常的吗?
罗爱曜:这片海水很浅,还有教练在,收起你的担心。别将人类那套往我身上套,我会觉得有点奇怪。
施霜景:什么叫“将人类那套往你身上套”?
罗爱曜:……
罗爱曜:算了,当我没说。
罗爱曜: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我们听教练的指令就好。
罗爱曜:真下水的时候你可别害怕,我怕你求着我带你上岸。
施霜景:有教练在,我要求也是求教练啊。你抹防晒霜没有?对了,你不是人类。那我不管你了。
罗爱曜:怎么我们一天到晚就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拌嘴,真费解。
施霜景:你那么聪明,干嘛问我?
教练有些尴尬,现在是淡季,他只用带这两位客人,可客人怎么都不说话的?他们到底认不认识对方?不对啊,他们不是同一间房的么?不管,笑一笑算了。
第159章 大智若愚篇(二十二)
毕业旅行拢共五天四夜,务必让施霜景玩得尽兴,玩到对海再也没有执念,一天下水三遍,施霜景即便涂了防晒霜也给太阳晒得焦焦的。施霜景在海边自己遛自己,上午十点以后水温就很适宜下海了,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太热不行,下午四点到六点的太阳少了几分辣意,夕阳后踩在仍有余温的细沙上,夜色暧昧,海风燠热。
那天施霜景与罗爱曜二人一同浮潜,其实会水不会水根本没有区别,脑袋半压进海水里,耳朵嗡嗡的,咕嘟咕嘟的水泡像灵魂在海中呼吸,教练说他们可以看见珊瑚,可施霜景只看到好多鱼,好多小鱼。海底礁石很锋利,穿脚蹼的感觉很奇怪。施霜景仰头,将下巴抬出水面,忽然发现他们离岸好远。施霜景无心欣赏风景,满眼找寻罗爱曜和教练。有人在水下握住他的手,施霜景复又埋进水里,罗爱曜冷冰冰的体温就算在海水里都算冷的,海洋的蓝光一时间像罗爱曜惯常使用的明净蓝光,施霜景很快就平静下来。
在睡前的闲聊里,施霜景听见罗爱曜这样对他说:“我曾经一度想将我的密宗法身放在海底……也就是说,我也入海,将我的宝殿搭在像海一样的环境里,让法界浸入海中……与世隔绝,不需要担心人类世界的变幻与灾祸,这样的话,信徒只需要开船,到海上供奉我,这样也比较环保、无公害。他们把犯了错的祭品丢进来就好。在海里,没人会打扰到我。但相应的,如果我想要上岸,就需要花费比较多的时间。现在我确定了,我没有那么喜欢水,太阴湿、幽暗了。海底什么都没有。”
酒店的大床尺寸不一般,足以让个子高的罗爱曜往下滑还不掉下床。两人做完,施霜景气喘吁吁,罗爱曜轻车熟路地埋在施霜景的胸前,施霜景顺势抱住罗爱曜的脑袋,有时他借着床头灯捧起罗爱曜的脸,施霜景会第一千零一次感慨自己真是被这张脸给迷心了,人类到底无法抵抗美的事物。他们会说一些有的没的,施霜景还听罗爱曜说他早年间从来都是凌晨三点就起床,日出的时候早已工作好一会儿了,睡觉是罗爱曜模仿人类的假动作,有时他觉得自己愈模仿就愈靠近人类,仿佛有一天真的会成为人类似的。可只需要那突然的一个转念,他又全然不是人类了,装是装不出来的。施霜景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句,心想,是啊,自从罗爱曜为了让施霜景“看见”而试图拟出人类形态的法身,自从施霜景真能看见这人形法身,施霜景更确定罗爱曜的非人。要知道,那异常美艳的人类法身可没有脸孔。一想到那霁蓝色经文绸布下什么都没有,施霜景就只想打寒战。
白天罗爱曜开车,带施霜景环岛兜风,时不时讲解这车应该怎么开,什么时候拉手刹,要怎样超车,记得与大车保持一定车距……罗爱曜讲得认真,就好像他认为施霜景一定能听进去似的。施霜景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在一个月以后的科目一考试里竟然真的记得罗爱曜教的这些行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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