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和郎放、蒋良霖一家下馆子,施霜景昨晚包好了饺子,早上就煮饺子和罗爱曜一起吃。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带水捞起来,进冰冷瓷碗中就皱缩表皮。碗盘上桌,一个红包忽然递到施霜景眼前,施霜景茫然,反应过来之后笑道:“佛子,红包是过年才给,元旦不用发红包。”
“是么。”罗爱曜将红包放在桌上,“我看他们说,吃饺子的时候长辈要给晚辈红包。”
“那是吃新年的水饺。不过按日历来说,今天确实是新年。”
罗爱曜是施霜景的长辈,施霜景一想到过年会有罗爱曜的红包,脸上的笑就没有耷拉过。他今天就是很高兴。昨晚睡前就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新年新气象?“吃饺子,佛子。我煮了两个馅的,玉米猪肉和白菜猪肉。”
玉米适时地信步出场,罗爱曜夹起饺子朝玉米晃了晃,“你在里面。”
“哈哈哈!玉米过来,我扒个饺子给你。”施霜景撕开饺子,吹凉了,地上早就准备好小碗,施霜景撕了两个玉米馅的饺子放进去,谁让玉米喜欢吃玉米呢。
“施霜景,你谈过恋爱?”
“我?开什么玩笑。”
“唱情歌唱得这么撕心裂肺,不明白你在‘怀念’什么。”
“……”神经。
“红包不要?是谁说唱歌换钱的?”
“原来是我唱歌的酬劳。谢谢佛子!”那施霜景就收了。比起罗爱曜动不动就以万计的转账,这红包非常薄,但这真是个好兆头,施霜景很喜欢。
施霜景在微信说话要活泼些,但他线下从不是那样的语气。施霜景打字快,说话则相反。但和罗爱曜相处久了,每天都有很多你来我往的话,现在施霜景说话的语速也提了起来,有时就会显得有朝气些。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一瞬间施霜景忽然被氤氲热气迷住眼睛,筷子顿住。
后背一阵过电,施霜景马上低头叼住饺子,不愿多想。罗爱曜是要涅槃的。他现在招护法神不就是做这个用处吗?人家的大好前程,确实该去。就算是镜花水月也好,贪恋无罪。
“真不错真不错,这是节目表,你排中间!”杨玲玲给施霜景传了节目表电子版。
杨玲玲是班里的活跃分子,边指挥边动手移完了桌椅,就开始摆这些班费购买的零食。班里有人带了笔记本电脑和音响,咿咿呀呀地调试设备。施霜景研究节目单,排他前面的也是唱歌的,还是吉他弹唱。自弹自唱,牛啊。
班里同学大多与施霜景不熟,施霜景坐角落,不觉得这种不熟有什么问题。他错过太多班级活动了,而且这种疏离……现在想想,有部分是出于自卑。社交需要花钱,与人熟稔需要底气。施霜景在福利院长大,见过哥哥姐姐错误地向同学交心,最后却因为没有父母做靠山而被欺压侮辱。保持距离对施霜景安全。
施霜景伸手进书包找纸巾,摸到秃秃的金刚杵,还摸到另一个……这是什么东西?施霜景疑惑地大敞开书包,看见巴掌大的双面六臂佛,金灿灿又崭新,不是家里佛龛的铜鎏金。
施霜景垂眼笑了。
第64章 旧日幸存者篇(十六)
佛像小小的,精美异常。施霜景无聊,手指顺着佛面往下摸,不论是家里的还是手里的,这些佛像的长相与罗爱曜的脸可谓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圆润的耳垂,滑溜的胸腹,臂与臂之间的镂空磨得格外精细平滑。佛有一臂搭在盘坐的腿前,掌心外翻,手指触地,施霜景摸进佛的手心,却忽然发现手的质感竟然相像。施霜景把玩一阵,将佛像放回书包里,塞进桌膛。同学陆陆续续坐进来了,桌椅靠墙围成口字型,墙上没挂太多装饰,黑板上描出“元旦联欢会”五个字。
楼上楼下都喧闹,班与班之间有人互相探看。走廊上有旁边班级的女生在练习舞蹈,高一高二的学生更是开心,联欢会开始前还有一出小插曲,负责设备的男同学忽然被高二学妹表白,当下就手足无措了。他越慌,同学就越起哄,演吉他弹唱节目的同学忽然开始伴奏,全班都在看热闹。告白好像会传染。施霜景后来才听说,那天联欢会结束之后,班上竟然又多了几对情侣,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说出真心话了。
施霜景今天要唱歌,在表演之前他都不打算碰这些零食。全班六十号人说少不少,但报出的节目也就十个。跳舞三个,唱歌三个,魔术一个,集体游戏两个,还有一个是老师联唱。主持人一男一女,杨玲玲和被告白的男生做场控。
魔术开场,一副扑克牌逗了半个班的人,开了好头。跳舞两场,玩了一个游戏,然后就到吉他弹唱。施霜景很紧张,他从来只在家里悄悄当浴室歌王,最多观众的时候也不过是K歌房聚会,团购了KTV包厢,大家疯唱,话筒传来传去,唱得好坏谁在意呢?
吉他男孩俨然习惯了他人的关注,他自己运营着社交媒体账号,虽然关注者寥寥,但他已经习惯了表演给别人看。他挎着吉他,离立式话筒的距离不远不近,声音刚刚好合适,弹得不错,唱得也不错,关键是他非常自信。男孩能一边演奏一边找到气口与同学互动,他选了一首很多人都会唱的歌,当他故意空出歌词时,有声音会接上。真是太厉害了。表演结束后施霜景鼓掌鼓得很用力。
轮到施霜景。
当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他站着,施霜景能看清每个人的表情。原来当老师真的对台下每个学生的情况都心里有数。施霜景左手握着手机,他将手机调成了暂时不会自动待机的模式,他很怕自己忘词。站定到话筒前,话筒偏矮,施霜景拔高立式话筒,一下又拔得太高,施霜景差点以为自己拔脱了长杆,赶紧调整。他在台上鼓捣一阵,就连台下的同学都看出他的紧张,杨玲玲起了个好头,示意鼓掌,同学们就也宽宏地响起掌声鼓励施霜景。
施霜景终于调整好话筒,朝场控点头,伴奏声响起。施霜景抿了抿唇,脑袋轻点,等伴奏。
大家没想到施霜景会唱这首。罗爱曜会八卦的问题,其他人只会更八卦。但施霜景选这首歌是正确的。略带难过的情歌太符合高中生的心理,有感情的人想感情,没感情的人第一次听这首,旋律好听,而施霜景唱得亦好听。
男孩的声音不如在家里唱歌那样放得开,音响设备的混响又弥补了这一点,显出一种谨慎的克制,更像那么回事了。这些将要活到十八岁的孩子们已有了怀念的人事物,唱给爱情的歌也能理解给友谊,再不济总有字字句句能贴上任何的感情。施霜景的声音在开放的环境里会外延出一种冰击的直脆质感,音色低,音高却不低。这令罗爱曜想起隆冬时节小沙弥伸长了竹竿,沿边敲打屋檐冰柱,冰柱落地迸裂的那声响,然寒风灌进鸿胪寺宝殿,玉幡击节,更胜冰音。
怀念不怀念的,时光不可倒流。
罗爱曜驾车,往励光厂的北方一路上开,中间驶过其他城市,抵达D市北边的领报修院,曾是天主教D市教区开展神职活动的主要场所。圣母领报修院在深山中,几乎刚上山就不方便车行了,罗爱曜找地方停好车,步行找进深山。
冬雾压得极低,雾中一片阴郁的惨绿,步行一段时间,领报修院的西式建筑忽然跳进自己眼中,像电影忽然的蒙太奇。此处应该是个小景点,不过今日是元旦,景点不开门,一路上罗爱曜没见到其他游人,就连安保都没有见到。睁眼,闭眼,再睁眼,熟练地切进自己的境界里,沉入相异的时间中。这里与地铁站有同样的场域,罗爱曜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从天府广场站地底深处取得了一块粗糙残碑,一看就是新手刻的。罗爱曜读残碑上零星可识的文字,发现是文言译的《玫瑰经》。汉字刻碑很有难度,新手估计是在宽广石面上刻下的,所以这单手大小的残碑上不可能有太多信息。既然是文言译本《玫瑰经》,年代不会太晚。
《玫瑰经》是圣母玛利亚祷文,现在想来,天府广场站地底深处的人形核心将残碑拥在胸膛里,可以说他是种子,也可以说他是母体。罗爱曜很谨慎,没有借助这一物体来探查附加在物体上的人类因缘,这残碑光是存在于他的宝阁里就让他心神不稳。罗爱曜法身的琉璃美玉之空性不能抹去半分它的邪恶,倒是反衬出它那不可言说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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