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情绪具现化在躯体上,总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他去洗澡,怀孕五个月了,肚子还只像是吃饱了,只有微微的凸起。罗爱曜解释过,施霜景大概要顺产玉米,所以玉米不可以长得太大。“不可以”,听上去是罗爱曜行使了他身为佛子的权利与能力,这一切都在罗爱曜的掌控之中。可施霜景仍有一种处于深水区的不安,季节进入冬天,日照时间缩短,施霜景总是在十点到零点这个区间醒来,即便苏醒六个多小时,他还是看不见太阳,至多见到一丝丝天边晨光。夜蛾做久了,真有一种趋光性了,一见到人造的光源就更心酸,他心想为什么罗爱曜能掌控玉米的大小,却掌控不了自己的苏醒时间?
又过三天,依旧如此。彼时罗爱曜正在深夜醒花,在陪施霜景看些深夜节目时,想手上有些事可以做。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大叫,罗爱曜放下手中的花,他的心也空落落的。大叫,尖叫,哭叫,全都压缩进枕头与被褥里。再过一会儿,听见钝钝的、厚重的声响。罗爱曜在等,这分钟进屋会打断施霜景的发泄,也会目睹施霜景失去尊严。
待一切动静都止息了,罗爱曜才进卧室,只见一地狼藉,施霜景将床上所有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倒是没碰床头柜上的各色水杯、花瓶、相框等等。施霜景的眼睛好红,一半是怒意,一半是泪意。施霜景太难受了,所有压抑的情绪都转化为毁坏欲,可到底他也只能砸这些软绵绵的东西。他舍不得砸玻璃,也舍不得让人收拾。事实上,罗爱曜一进屋,施霜景就下意识去捡地上的寝具,好像理智瞬间归位,内疚感又海啸一样遮天蔽日袭来。
“没事、没事的……”施霜景喃喃自语,说给罗爱曜听,也说给自己听。
罗爱曜没吭声,上前拦住施霜景收拾狼藉的双手。
“被子、枕头这些东西砸不坏……放回去就好了。哦,对了,你洁癖,那我们……”
“施霜景,施霜景,看着我。”
罗爱曜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以免再次刺激施霜景的神经。
“深呼吸,放松,不要压制你的愤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客厅,等你发泄好了,我进来收拾,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进来只是为了确认你没有伤到你自己。”
“想哭就哭,没关系。玉米这小猫太坏了,不让你看见太阳,我很想教训它,可真是没有办法——这场永夜不会持续太久的,我保证。你在家里发泄掉一部分,然后——我们一小时后出门?不是单纯的散心,我知道散步没办法解决问题。我们出去透透气,我开车。”
施霜景颓丧地坐在踹歪了的床垫上,缓了片刻,立即道:“我们现在就出门。”
第177章 永夜(中)
明明是严寒冬季,施霜景偏要罗爱曜骑机车带他。这辆机车也已老了,相识那年提的车,如今已是第八年。
施霜景裹了一件短款羽绒服,穿修身牛仔裤与短靴,他将自己打扮得像个会骑车去泡吧的人,没人会想到他肚子里还揣了一个。罗爱曜倒是穿了一件厚实的长款羽绒服,很保暖的样子。两人戴头盔,照例是罗爱曜驾驶、施霜景坐后座揽住他的腰。
出门前,罗爱曜说道:“如果要我骑机车,那我们就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我本来还想带你回励光厂转转,但骑机车过去至少需要五十分钟,还是算了。”
“暂时先不回去。他们都还不知道我最近的情况。”
施霜景在卧室狠狠发泄了一通,正是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他的心在空烧,于激素与不见阳光的双重刺激下,他只砸这些软趴趴的东西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家像个焖烧锅,施霜景要被压透了。出门,只想出门,不想待在家里,不想看见罗爱曜铺了一地的花,罗爱曜为什么半夜要醒花?花都能晒到太阳,施霜景竟然已经超过三十天没有见过阳光了!
“我真是怀了只猫,白天不醒,晚上不睡。”施霜景自嘲,“我们出去找点乐子,我今晚当不成三好妈妈了,回来再收拾吧。”
施霜景和罗爱曜确实去了小酒馆。
他们都不是喜欢去夜店的类型,氛围酒吧倒是会去一些,尤其夏天会常去,毕竟夏日燥热睡不着,不如出去转转。施霜景在夏日怀孕,一整个夏秋都放弃了夜生活,今日施霜景提出想去小酒馆,罗爱曜一点都没反对,反而说:“你可以喝些低度数的酒,不能超过十五度。”
天塌下来有罗爱曜顶着,施霜景无比信任。施霜景搂紧罗爱曜的腰,机车呼啸。罗爱曜找了一家汉堡和薯条很好吃的小酒馆,透过酒馆玻璃隐约看见二人倒影,施霜景正在他最潇洒英俊的二十八岁,这样算一算,罗爱曜已经三十七了……好险罗爱曜不是人,容貌不易改。施霜景替罗爱曜拿外套,罗爱曜在羽绒服下竟然只穿了一件宽松长袖打底衫,他又穿施霜景的衣服了。
在卡座和吧台之中选了卡座,施霜景知道这家调酒师太健谈,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调酒师八成还记得他们,施霜景脑子还嗡嗡的,好似魂还留在一地狼藉的卧室,他现在没办法应付这些人。二人点好酒水和小食,他们选的位置离酒吧驻唱比较远,让歌声成为一种隐约的氛围。
施霜景微微前倾身体,发着呆。罗爱曜关切地望着他,眼神没有挪走过。
“你怎么早不跟我说,我可以出来喝点小酒?”施霜景发问。
“是最近才可以的,玉米在你肚子里很稳定了,除了它使坏让你见不着太阳之外,别的你都能做。你要想去健身房也没问题,不上非常激烈的运动量就行。”
“算了,就算你跟我说了,我也不会天天出来喝酒的……我的肝不好!我就是出来解解闷。”施霜景说着,看见调酒师从吧台出来,亲自给他们送酒。施霜景半掩住脸,还是被调酒师认了出来。调酒师问他们怎么这么久不来,罗爱曜替施霜景回答,说施霜景回乡下养病去了,肝病,所以他今天才点这杯酒精度数连十都没有的调酒。施霜景赶紧出声解释,自己不是回去养病,他只是失业而已——调酒师差点把酒收了回去,别吓调酒师。
罗爱曜说话真真假假掺着说,施霜景现在最怕独自出门遇见同时认识他俩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是哪个版本。不过幸好罗爱曜一直喜欢和施霜景一同行动,可以用“黏人”这个形容,不论施霜景有没有怀孕。问罗爱曜为什么喜欢黏着施霜景,说是监视有点夸张了,大概是喜欢透过施霜景来与这个世界建立更深的联系,施霜景是最佳的处理器。
酒上了,薯条上了,汉堡上了,风味小食全上了。施霜景边吃边忏悔:“早知道可以出来享受人生,我还至于这么抑郁么……”
罗爱曜非常松弛,像是穿着睡衣就出门了。他拿到了惯常喝的高度数酒,不经意扫视一圈酒馆,在吧台望见某个身影,罗爱曜的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不动声色藏好,继续喝酒。施霜景递了几根薯条过来,罗爱曜张嘴接下,施霜景断断续续和他聊了聊家里那些花。
“我做别的东西,什么造像、修殿、曼荼罗,你都全部看不了,我只能玩玩花展现我的审美,插好的花还能布置家里,也能送人。”
“哦,想起来了,你对买衣服、做男模暂时失去兴趣,原来是把审美玩到花上了……”施霜景点点头,一切都对上了。施霜景到底是穷过的人,这些年他经常从罗爱曜的衣柜里找衣服来穿,结果就是施霜景越来越精装,罗爱曜越来越居家——人宅太久真的不行!
怀孕到第五个月,施霜景疏于锻炼,腹部肌肉形状不再明显,倒也不很凸出,只是软乎。罗爱曜喝了一半,说想和施霜景并排坐,施霜景便挪了挪屁股,罗爱曜落座,借着酒馆角落的暗光,悄悄摸施霜景的小肚子,施霜景很为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感到羞赧,罗爱曜都快把他挤进墙里了。
“在家还没摸够么——!”施霜景声音微颤,感觉这人是故意在公众场合这样做。施霜景不想成为那种自己最鄙夷的、不分场合秀恩爱的人!可罗爱曜的动作其实完全就像是在替他按摩肚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谁会在酒吧替别人按摩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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