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扭曲的中心由蜷缩的人形与血管般的密密麻麻触肢构成,金色浮尘成为隔绝空气和外界的隔膜,阻止空气唤醒这个不祥物。当罗爱曜拔起这一核心时,他人实际已在地面垂直以下五百米,近乎是核避难所的深度了。这些枝蔓自蜷缩人形的身体各处长出,极细极长,依托地铁隧道而无限延伸,像是菟丝子细血管寄生着冰冷的工程粗血管。
金色浮尘汇聚于人形核心的表面,形成佛子咒,紧缚着核心,同样是从未见过的文字,但与罗爱曜施与施霜景的佛子诫文完全不同。他现在使用的是恶咒,以暴制暴,镇压着这不祥之物。
罗爱曜仔细琢磨着,他理解这玩意的存在,但不能理解这玩意的功能。
他移动了人形核心,不可避免地就会引起那些浪游之物的警惕。只是眨眼的功夫,大量的窸窣动静自轨道两端涌来。罗爱曜不受影响,那蜷缩人形已下降到与罗爱曜齐平的高度,罗爱曜毫不客气地伸手触压着这人形,很快就发现,这人形的胸腔部分嵌入一块残碑,就是这枚残碑最是邪恶诡异。残碑上的纹章非常粗糙,雕刻方式不是史前、中世纪或是近现代,纯粹像是新手费尽心思在石块上硬凿出的痕迹。罗爱曜没见过,正准备动手剥离出这块残碑,真正的危险便近在咫尺了。
大群的针型猎鼠交替穿梭,光是想象这画面都令人通体疼痛。这些猎鼠以最小的体积存在着,因此得以在并不宽阔的地铁隧道中繁殖出无限多的个体,还能交替往返地行动,不阻碍自己与同伴的行动。
罗爱曜的人身遭针型猎鼠刺透,只一霎就有如受了针刑,千万根针横贯而过,倘若是普通人类,猎鼠们会在瞬间以口器吸干其身体,撕碎的衣物材料也会一并吸收进去。骨骼为什么不会碎成齑粉?罗爱曜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些猎鼠卡在了第一步,他们“穿过”了罗爱曜,但感觉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罗爱曜亦不觉得疼痛,因为他真正的人身藏于虚空境界,如今的人身是法身伪装的人身。那是一片不可攻破之地,人身从来都不是罗爱曜的弱点。
罗爱曜自如地行动着,轻巧地摘下扭曲人形胸口的残碑,猎鼠更加狂躁,墙面、轨道、地面的血管也无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没顶的压迫感随后到来,猎鼠慌忙逃窜,罗爱曜一路上所见的所有骸骨也忽的爆裂,细微的针型生物正艰难地跟上大部队——原来骨骼是繁殖与孵化的容器。
收缩,挤压,像绞紧的内脏。轨道内的风声更盛,不论从前还是从后都仿佛吟唱着上古的、来自远星的祷歌……是祷歌吗?还是处刑的庆贺?在花岗岩与页岩的缝隙之间,流淌而过的不是地下水与空气,而是复苏之物的呻吟。
是复苏吗?还是咽气前最后的一声长叹?罗爱曜追着空中的东西而来,最后却深入地底。他打算带走残碑,这空间却不放他走,以不容置疑的恐怖来威胁罗爱曜。罗爱曜十分不耐烦,饶是他这种对时间不敏感的家伙,也知道自己耽误太久了。
地底巨物因受到威胁而始现生机,蔓延的触肢抵达地铁站的两端,再往前延伸,延伸……以D市最中心地铁站天府广场站为核心,这一巨物依附着地铁线路生长着。罗爱曜恍然大悟,这一巨物和它所驱使的针型猎鼠都以人类为某种载体,如若不修建地铁,人类不会有机会下到地下来,给他们可乘之机。罗爱曜从一号线的终点站进入地下空间,那是最早的一条线路,也是地底巨物最初的活动范围,因此可调查的线索最多。
来都来了,罗爱曜回收残碑,倒是可以直接离开,但是他唤醒了巨物,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这一异空间的动静肯定会影响真实世界,比如地铁交通信号中断,甚至发生事故。
罗爱曜垂目,他受地铁隧道启发,这多像地狱暗河,于是倾洒地狱之法器,一百零八枚优钵罗为极寒体象,一百零八枚钵特摩为切割粉碎,一百零八枚分陀利为超度之柔波。至于开路,一枚兽首铁轮挡至身前,作地狱万相,杀如红莲重瓣飞散,生若象首光轮灼热照亮八方。
罗爱曜离开的第九天,D市地铁大面积停运的第二天,施霜景头一次在自习时间偷溜出门,去找那个叫柳闻斌的柳司机。
柳闻斌让施霜景坐副驾驶,D市市内已经堵得没完了,柳闻斌的手指正烦躁地敲着方向盘,面上和嘴上一点不显,不好得罪施霜景,但也并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柳闻斌从D市里开车到励光厂花了整整四个小时。施霜景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一上车就拜托柳闻斌往升仙湖开,简直像托梦似的,他连续好几天都梦见升仙湖了。这一开又是两个钟头,二人找到佛子机车一辆。这机车停在室外,又淋雨又日晒的,已积了一层湿灰。施霜景和柳闻斌合力将机车搬上灵车后座,带回厂里,施霜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淡淡的忧虑升级为浓浓的担忧,柳司机也开始觉得不妙。
送走柳司机,施霜景还是无心学习,郎放说施霜景白天可以自由行动,只是晚上需要回他家睡觉,所以施霜景下午时分又去了串串摊位,别人上课的时间,他独享整个串串摊。
刚吃完三串丸子,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个点你为什么在这里?”
第56章 旧日幸存者篇(八)
施霜景差点被丸子噎死。这太荒谬了。早知道吃串串能盼来罗爱曜,他为什么不早吃……开玩笑的。
施霜景捶着胸口,好不容易咽下丸子,罗爱曜落座,红色大遮伞下不论什么都罩一层红光,罗爱曜仍穿着那天骑机车离开的衣服,没有换过。施霜景连忙招呼老板娘给罗爱曜上蘸碟,D市的街边串串是铁车里嵌了长长的槽,长槽再划分成方形槽,槽里灌上辣汤或是骨汤,木签串过各色菜品,在汤槽里滚沸。
“吃辣的还是不辣的?”施霜景问。
罗爱曜盯了施霜景两秒,才说:“辣的。”
施霜景取了两串藕片和两串他刚才吃的肉丸放进罗爱曜的平盘蘸碟,再扫视一圈,取豆皮和厚切的白萝卜,用筷子拨进罗爱曜的盘子里,佯装平静道:“我有点饿了,先出来吃些东西。我中午才和柳司机把你的摩托运回来。”
施霜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如此狗腿。好像这颗心这一分秒才终于归位了,不在喉咙也不在肚子,就回到胸腔,安安分分地一分钟跳七十二次。
“我看到了。”罗爱曜接过筷子,先叉进软烂的白萝卜里,咬一口,边吃边说,“我回家没看到你,自习室也没人。后来家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继续给我发消息?”
“我发了几天,你一条都没回我啊。你看消息了?”
“嗯。”罗爱曜说,“做得好,把车运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车在升仙湖地铁站?”
施霜景莫名其妙:“不是你给我托梦吗?”
骨节分明的手越过施霜景眼前的串串池,取了几串淀粉丸子,罗爱曜杀了那么多老鼠,直到落座和施霜景吃串的这一分钟才觉得这脏活真的结束了。罗爱曜说:“我没空托梦给你。说说你的梦。”
“就……逛公园,一圈圈地绕,我都没去过升仙湖呢,早上一去吓一跳,和梦里一模一样。我在梦里看到你的摩托车了,就去找。你的车座椅是真皮的吗?”
吃着吃着,罗爱曜罕见地一显疲态,另一只手撑了撑额头。施霜景让老板娘给他下份鸭血,再下两块方便面,不,三块。“这顿就当晚餐,等回家我再和你说发生了什么事,很糟心。”施霜景取了两个塑料碗来,兀自打了两碗骨汤,一碗推到罗爱曜手边,另一碗是他的。施霜景吹着热汤,心想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高兴能看见佛子平安回来!早上他去“认领”佛子的机车时,心里可太不安了。他宁愿佛子是心血来潮去骑行了,也不要是突然消失踪迹。
两人随便在串串摊吃了好多东西,老板娘拼命补货,这俩大高个把她煮熟的串串几乎都吃完了。施霜景抢着付钱,倒是值不了几个钱,可他高兴。
自那天家里有人闯入过,施霜景只是趁白天来打扫过家里,不敢回家住,只放置了一周多,家里就呈现出无人的枯朽之意。罗爱曜回家后,皱眉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伸手取来神龛前的香炉,在全家的地板上都洒了香灰,叫施霜景不要清扫,先就这么晾三天。施霜景问罗爱曜,这是不是可以回家住的意思,罗爱曜反手交给他一串蜜蜡手链,“戴在玉米脖子上,它要是不老实戴的话就别回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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